畢竟他在學校裡還頗具知名度,黑函造成的迴響太大,令群眾一陣嘩然兼而議論,也引來校方關注。
為此,父親已經急電召他回家追問原委,也讓校方約談了數次。
原先還不至於做出什麼明確的處分,僅是口頭告誡,要他約束自身行為,畢竟站在校方立場,學生道德操守敗壞,實在大大影響了校譽及外界觀感,何況是他——向來被校方引以為傲的金榜模範學生。
直到事件愈演愈烈,引來多方揣測,校方緊急召開了評議會。
「就憑一封黑函?」然後他的人格完全被否定?還有沒有比這更可笑的?
直到校方出示前日收到的投書信件,內容不若黑函那般言詞激烈、句句抨擊,而是語帶懇切,婉轉請求校方約束學生行為,莫再破壞他們十數年建立下來、難能可貴的感情。
附上的舉證,是那一晚校園親密擁吻的側拍照片,巧妙地只拍到他,女方僅是模糊側影,再有,就是幾張他寫給冉盈袖的短箋,縱使沒有署名,也不難認出是出於何人之手。
什麼是百口莫辮,他總算是領教了,若非吳院長和幾名一路看著他的師長們傾力為他的人格作擔保,今天能否由評議會中全身而退他都不曉得。
折騰了一天,回到家,他已經累得什麼都不想思考。偏偏,身旁親友的關切仍源源不絕。
「喂?燕燕?沒有,沒事,你不用擔心。」
「哥……」電話另一頭,直言快語的楊季燕難得支支吾吾。「我一直不敢問你,那個人……是盈袖學姊嗎?」
「不是。」他連想都沒想,迅速駁斥。「燕燕,不許胡亂說話破壞人家女孩子的名聲,這不是鬧著玩的。」
「……喔。」真的不是嗎?那他又何必這麼急著否認?
掛了今天數不清第幾通的電話,他丟開手機,讓身軀陷入枕被之間。能承認,他又何嘗不想承認?不願的人,一直都不是他,她沒有為他豁出一切的決心,他只能尊重她,尊重最初的約定。
一段不能見光的秘戀,萬般滋味,原就該一人獨嘗,他不能說,也不該說,無論對誰。
手機鈴聲再度響起,他毫無接起意願,任它響,任它喧騰之後,再度歸於寂靜。
一如—二十四歲這一年,在他生命中掀起滔天巨浪的感情風暴。
第8章(1)
「所以——那年學校連校方都驚動、傳得風風雨雨的桃色新聞,居然是真的?!」聽完那段過往情史的還原版本,汪詠靚大受驚嚇。
她一直都深信,那是有心人士的中傷,完全子虛烏有耶!
「你還騙我!」當年她也關切地去過幾通電話,他都一概否認到底,虧她那麼相信他!
「不是只有你。」他全世界都瞞了,這樣有沒有比較心理平衡一點?
「那——後來呢?」
「後來啊……」
隔天睡一覺醒來,換掉電力耗盡的電池再開機時,手機滿滿的未接來電,還有數不清的簡訊,幾乎都來自同一人。
「我聽季燕說了,評議會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季楚,接電話,我很擔心。」
「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對不起,是我沒處理好,我不知道他會做出這種事,你還好嗎?」
「我們談談好不好?我沒有辦法對著冰冷的手機解釋。」
「季楚……你在生氣嗎?」
他一封封地點,一封封看完它,然後安安靜靜地擱下手機,什麼也沒回。
後來他一直在想,如果她不是簡訊一封封地傳,而是不顧一切地飛奔到他身邊,任性地抱住他不鬆手,情況會不會有所改變?會不會——那時他就不會放開她的手?
「那你思考過後的結論呢?」汪詠靚好奇地問。
「不會。」他還是會放手,他們還是會分開。
隔天,一直沒有等到他回應的冉盈袖,一再聽著學校裡那些關於他、不堪的流言攻擊,挨不住內心的煎熬與焦灼,直奔他的住處。
這一次,她真的下定決心了。但是——來不及。不過就幾天的遲疑,已經什麼都不一樣了。
他家中,已經有了另一名嬌客。
「我可以進來嗎?」
前來應門的他手握門把,似是無意地朝浴室方向譽去一眼。
「不太方便,我現在有客人。」
「是、是嗎?」她乾澀地應聲,浴室適時傳來流水聲,印證了他的話。
能夠留下來洗澡的客人……交情應該也非同小可。
「盈袖,你有什麼事?」他完全沒有移步讓她進來的打算,擺明就是要送客的意思。
「你一直不接我電話,我很擔心……」
「手機沒電了。那些事情我應付得來,不必擔心。你來就是要說這個?」
「我……」
「季楚,有沒有衣服讓我換?」浴室門突然打開,圍著浴巾、活色生香的美女出浴圖,讓她瞬間啞了聲。
「呃……我是不是打擾你們談話了?」美人站在浴室前,考慮該大方走出來還是龜縮回浴室。
「去房間衣櫃自己找一件來換,當心別感冒了。」他溫聲道。
那樣的溫聲細語,過去只用在她身上,如今,只剩下帶著距離的生疏與平淡。
「我來是要告訴你,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任何事我們一起面對……」
這一句話,他等了多久?真的等到了,卻沒有想像中的快意。
「馮思堯呢?你的舞蹈之夢呢?」
「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這輩子,她不曾如此任性過,但是為了他,她要瘋狂一回。
她是抱著拋捨一切的決心來找他的。
他笑了笑。「你太衝動了。」
「季楚?」這是什麼意思?他不要嗎?
她一直以為,他在等她下這樣的決定啊!
望向他平靜的神色,她滿心忐忑,還是太晚了嗎?
「盈袖,理智點,不要說傻話。」
他真的不接受,他不要了!
她強忍許久的淚跌出眼眶。
「是因為……她嗎?」那個可以讓他留下來洗澡、分享他衣櫥的女孩。
他目光閃了閃,不置可否。「回去吧,明天一早醒來,你會忘記今天的衝動。不必想太多,現在的我,已經不再需要你的承諾。」
真的……太遲了。他說,他已經不再需要她……
她讓他那麼難堪,承受那麼多屈辱、傷害,卻連一句承諾都得不到,任誰都會心灰意冷放棄她,去看另一個值得對待的好女孩。
「你恨我嗎?」她把他害得那麼慘,為了一股短如朝露的歡情,原本的天之驕子弄得幾乎身敗名裂,人生一團糟,怎麼可能不恨?誰會不恨!
他沒正面回答,只說:「我祝福你。盈袖,好好把握你身邊擁有的,只要順著你的心意去做就可以了,你會過得很好,只要你願意。」
是嗎?他怎麼能對她如此有信心?她現在心好痛,失去他的痛,讓她什麼都無法思考,她已經一點方向都沒有了,這樣的她怎麼會好?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單獨相處與談話,後來,他再也沒有見過她,就連她的畢業公演,他都沒有出現。
她將入場門票放在他的信箱裡,附上一張簡短字箋。我的心意始終沒變,只為你而舞。
他思考了幾天,還是默默放下她特地為他留的門票,缺席了。
聽說很成功,「冉盈袖」二個字博得滿堂采,引起不少知名舞蹈團體的注意。那時的她,已經無所阻礙,公演結束後沒多久,就與義大利的舞團簽定合約,旋即出國接受培訓,甚至不曾親口向他道聲再見,只是一如往常,在他的私人信箱裡留下訊息。我要走了,去義大利。
「好好照顧自己,一路順風。」
這是他給的回復。
她甚至給了日期、時間和班機,他什麼都知道,卻不曾開口挽回,連前往送機都沒有。
從此,斷了音訊。
「你真的就這樣放她走了?」
「是啊。」真的放了,至今不曾後悔過。
「你明明知道她可以為你留下來。」人家女孩子都那麼清楚表態了,拋棄全世界都要跟他在一走,他還在彆扭什麼啊!
「重點就在她『可以』,而不是她『想』。」可以,是兩方取捨,掙扎過後勉強為之的決定,想,是從心而至!心甘情願。
「你這個人——」名門千金、氣質淑女汪詠靚突然湧現一股前所未有的暴力衝動。好想打他……
管她可以還是想,重點是他在她心目中才是最重要的,他成功留住了她啊。
這人怎麼會驕傲成這德行啊!要就要全心全意的人,一丁點的勉強對他來說都是羞辱。
「你不懂,小靚。她只是一時感情用事,未來一定會後悔。」
馮思堯很蠢,他不曉得自己的舉動只會造成她的不諒解,更加將她推向他。
冉盈袖不是那種天大地大愛情最大的人,如果能拋下那一切,她早早就放下了,他太瞭解她,就因為瞭解,他必須放手。
放開手,讓她去試、證明自己可以到達的極限,然後在成就了一切之後,明明白白地衡量自己的人生中何者為重,那時的決定,才是她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