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把碎銀子往小廝手上一放,小廝歡天喜地去了。
看來,真是那個被他休掉的夏憐兒一一男人正是熊大。
前陣子,因為舅舅生病,他陪同熊老太到臨海府探視,難得出一趟門,熊老太自然是想多停留一陣子,他覺得舅府無趣,因此天氣晴朗時,常常帶著白氏出來走走。
今曰與白氏走到市集,剛好聽到後面二人說,前面有個歐陽書鋪,有書籍也有畫冊,店主剛剛從南璘國回來,進了些珍藏版印畫云云,他聽了有趣,想去看看,白氏卻覺得無聊,說想去布莊,他便讓僕婦陪著白氏前往,自己則進來逛逛,不一會,聽到交談聲,探頭一看一一就這麼巧,剛好見到夏憐兒樓梯上那回眸一笑。
原本擔心自己是不是認錯,聽那小廝一說,便有了九成把握,他想也不想,便直接上樓。
「憐兒。」
憐兒正在翻看畫冊,冷不妨聽見有人喊自己,下意識的回過頭一一呃,誰啊?你不認得我了?」她搖了搖頭。
「我是熊大。」那又怎樣?我們以前……」
以前怎樣?大男人這樣支支吾吾煩不煩人啊。
第9章(2)
「我們以前成過親的。」憐兒怔了三秒,忍不住睜大眼睛,歐買尬,夏憐兒的前夫?
想起來到這世界所遭受的異樣眼光,憐兒就一肚子火,原來就是這臭小子休掉自己?
也夠無情了,同床共枕多年,居然不信元配人格一一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原本的夏憐兒絕對不是狠毒之人,見熊大眼巴巴想找她敘話,更覺得自己猜的沒錯。
夏憐兒肯定中了什麼套子,熊大也參上一腳的套子,這男人知道她無辜,才會想上來攀談。
設計就算了,也不給點錢,害她如此狼狽。
憐兒忍住揍他的衝動,把書放回架子,轉身便想走。
「憐兒,我聽說,你給蘇家少爺做了通房?」
她忍了三秒,還是覺得無法嚥下這口氣,想了想,放軟目光,微抬起頭,雙眼盈盈的望著他。
熊大一看,果然立刻低下頭,「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果然……嘖。
她幽幽的說,「我怎麼想都不明白,你為什麼那樣對我?」
「我當時沒想那麼多,我就著到玉兒落水,又聽她那樣說,便信了,她臉上都有傷了,哪個女人會拿自己的臉開玩笑,何況,她那樣愛漂亮。」
「後來呢?」
「後來沒多久,玉兒就生了,她娘來探她,老人家耳背,說話大聲了些,剛好給我聽見,才知道一切都是她設計好的,因為她不想一輩子當妾,又知道我不願休你,便想出這個方法。」憐兒總覺得他言詞有些閃爍,而且哪有人做了壞事還跟耳背的娘說,那不等子要大家都聽見嗎?
「你真的是後來才知道?還是後來才後悔?」
「我……」
「後來才後悔對吧?」
熊大慚愧,「憐兒……そ
當時白氏天夭跟他吵著要當正妻,吵得他心煩,於是順口說了句,憐兒又沒犯錯,我怎能休她。
接著沒多久,事情就發生了
其實他當下便明白,是白氏搞鬼,可是,若他護著憐兒,那就等於是白氏狠毒,被掃地出門的便是還有孕的白氏,熊家人丁不旺,還期待她給開枝散葉,牙一咬,也只能把休書給了憐兒。
當時心想,她無處可去,一定是回娘家,夏家家底不俗,她兄嫂總不至於虧待她,可沒多久居然聽說她連大門都沒進去,就被趕了出來,身無分文,去了哪,居然也沒人知道。
意外重逢,見她容色嬌俏,錦衣華服,日子竟是比在熊府時過得更優渥,杏黃衫子,緞面是茱萸紋繡,交領處剌著鳳凰銜珠,棕色腰帶盡顯小蠻腰身,頭戴金華寶珠簪,耳配玉兔耳墜,既富貴,又清雅。
熊大越看,越是後悔一一憐兒本來就貌美非常,性子又溫順,侍奉公婆周到,對待小妾也寬厚,所以即便多年無所出,他也始終捨不得休掉她,再者,憐兒持家有道,白氏卻完全不行。
一樣的例銀,白氏總不到月底就要跟他再拿,問她用去哪,她便不高興,家裡的菜色越吃越差,白氏的衣服珠寶卻越來越多,娘念了她幾次,她甚至跟娘大吵了一架,家裡鎮日吵鬧,沒一刻安寧。
一比之下,更覺得憐兒處處勝出。
「憐兒,不如我跟娘說說,再讓你過來吧?」
嗯……啥?
憐兒內心突然想起當時那兩個聲音,一個命令,一個哀求……心念一動,脫口問出,「你是不是後悔了?覺得即便我生不出孩子,我還是最好的那一個?」
熊大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愣了一下才緩緩的點了點頭,「你在的時候,家裡很和樂,也很平靜,壯兒添兒明明不是你親生的,他們卻更黏你,爹娘要的東西,總不用開口,你就會先準備好,每天關鋪子,想到要回家,就覺得很期待……一直到後來,我才明白你為熊家付出這樣多的心力,原來,那些理所當然的東西,一點也不簡單。」
女人點點頭,眼睛一熱,眼淚便掉了下來一一夏憐兒,我知道你央求碟仙要我幫你做什麼了,你要我幫你找答案對不對。
我幫你問了,他親口說,你是他心裡最好的那一個。
他清楚你為了熊家,付出了許多,也知道那一切多麼不容易,他清楚,通通都清楚。
「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就是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憐兒,我沒有喜歡過別人,真的,我心裡的人,始終只有你。」聽到了吧,心裡始終只有你,我可沒用話術誘他,是他自己有感而發。
幾乎是瞬間,她聽到極其輕微的低泣聲,說「謝謝你」。
心中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憐兒望向窗外,知道那個夏憐兒已經跟著把她帶來這世界的碟仙離開。
「憐兒……我剛剛跟你提的事情…」
「她現在是我蘇家的人。」一個聲音穿入兩人之間,「這種事情似乎應該先問過我吧?」蘇玉振就站在書櫃前端,也不知道在那裡站多久了,又聽到什麼。
男人走了過來,好似沒看到熊大似的,微彎下腰問她,「選了什麼?」憐兒吸了吸鼻子,「沒什麼,都是舊的畫冊。」
「歐陽太不像話了,居然都一個多月了也沒有新貨,他正在樓下,你自己去跟他說。」憐兒看看蘇玉振,對方笑著戳了她的額頭,「還不快去。」女人聽話乖乖下樓了。
直到那杏黃色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處,男人才轉頭,正色道,「熊少爺,夏憐兒現在是蘇府的通房丫頭,雖然不是什麼大名大分,好歹也算有名有分,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對她是喜歡非常,若想拐帶她,我可是要找熊家算帳的。」雖然沒有通過名帖,但熊大已經知道這人是誰,樓下那小廝說了,是蘇家二少。
別說這臨海府是蘇家發跡之地,就連在梅花府,也有蘇家的錢莊跟當鋪,蘇家在東瑞國,可是富比王侯。
若是早幾年聽人如此說,熊大自然來氣,但熊家生意這一兩年一直不好,家中又因為白氏不會操持,亂成一團,熊大早沒了脾氣一一何況再仔細想想,人家說的也在理,雖然不是大名大分,但也算有名有分,無論如何,斷不是他說一聲就可以帶走的。
「熊少爺,憐兒到蘇府投靠親戚時,大病了一場,到現在都還要三天一藥,調養身體,她纏綿病榻許久,以前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連她表姨都以為這丫頭要變傻,哭了好幾回。」蘇玉振頓了頓,「雖然如此,卻還記得春香跟秋月這兩個從小伺候的丫頭,若熊少爺對誣陷她還有幾分愧疚,請把這兩個陪嫁丫頭還給她吧,我另外再贈些金銀與熊家補償。」熊大一聽,更覺慚愧,「不,不用了,春香秋月本來就是她的,但這次沒把兩人帶來,待我回到梅花府,便讓人送她們過來。」
「如此便有勞了。」憐兒見蘇玉振踩著步子下來,心裡很難不忐忑一一吳姨娘只不過跟意中人見了一面,啥都沒做,就被貼了標籤,從此變成不良品,而她可跟前夫在上面談了好一會,還淚眼相對,如果按照這時代的價值觀,結果肯定是不妙,蘇玉振雖然是現代人,但來了這麼久,不知道有沒有被帶壞……看他臉色挺好,憐兒自我安慰,他對於「不守婦道そ的認知,應該還是比較寬鬆一點的。
男人見她眼睫上還微有水珠,從懷中拿出帕子,輕輕給她印了印,溫言道,「回去吧。」
「嗯。」街道自然還是原本的街道,但感覺上卻不一樣了,憐兒覺得心情非常輕鬆,好像放下架子可是當務之急,應該是先跟旁邊這位先生解釋解釋。
「那個,你別誤會,不是我安排好的。」
「那當然,那是本少爺辛苦安排好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