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她指著後腦勺。
他伸手,揉著她的後腦勺,動作很輕很柔,像是怕害她更疼。
厚實大掌溫溫熱熱,緩緩撫去她的痛楚,她突然怔忡起來。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摸她的頭,安撫著她……好新鮮,好特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就摔成這樣,如果故意的,不就要了我的命?」她噘著嘴,儘管心裡不氣了,嘴上就是不想饒過他。
「艾然……」
「還有這裡。」她指著背。
魏召熒猶豫了下,還是認命地輕撫她的背,這一碰才發覺她極瘦,他甚至可以摸到脊骨,恐怕稍稍用力就能捏碎她。
目光微移,她束起的長髮散亂,幾綹落在雪嫩的頸項上,長睫垂斂,唇角微勾,教人想要含住那笑意,佔為己有……
驀地,她張開眼,與他對上。
那一瞬間,他的心狂跳,有種被人贓俱獲的羞恥感,正不知該如何解釋時,又聽她說:「還有這裡。」她跪朝身,指著臀。
他一愣,伸在半空中的大手實在沒有勇氣再往下……她剛剛摔下時,確實是背朝著地,所以臀……臀……
瞧他一臉天人交戰,艾然忍不住笑出聲。
笑意敲碎他的掙扎,微愕看著她笑得一臉淘氣,這才發覺自己根本就被她給戲弄了。
他應該生氣,惱她不懂矜持,連玩笑都如此下流,但她的笑顏恁地吸引人,就像淑嫻一般,總是喜歡逗他鬧他,看他不知所措……腦袋像是被什麼劈中,之前的想像瞬間聯結在一塊。
「跟你開玩笑的啦!」瞧他臉色發沈,以為他又要發怒,她趕忙解釋。
然而他默不吭聲,拿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直瞧著她。
艾然心跳紊亂,想起他先前似乎有意要吻她。他現在該不會真是要親她吧?
睇著她半晌,他終於將懷疑問出口,「艾然,你對移魂有什麼想法?」
「嗄?」她愣了下,覺得他話題跳躍得真大。而且,他眼神堅定,像是非得到答案不可,她只能硬著頭皮回應。「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移魂指的應該是靈魂換了個軀殼。
這世上無奇不有,她都能穿越到第下的世界,移魂有什麼不可能的?
「那當魂魄移到某個軀殼內時,那人也許會失去原本的記憶,不過只要和以前識得的人相處一段時間,她應該就會恢復記憶,對不對?」
艾然撓撓頭。這問題太深奧了,她還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大人,你要不要直接跟我說,你到底想問什麼?」他是書讀太多,把腦袋給讀壞了是不是?為什麼說起話來總是迂迂迴回,也不會一次把話說清楚。
而且,他們要在地板上進行這項討論嗎?
深吁口氣,魏召熒放輕嗓音道:「衛夫人就是如此,一開始她也忘記一切,可是後來她想起自己是為何從地府而回,所以你……」
「嗄?」她瞪大眼。
不是因為衛夫人重病,衛爺怕她的魂魄被拘入地府,所以才廣召能人異士和閻羅王搶人嗎?怎麼,原來不是重病,而是移魂?
「你不知道?」
「……知道啊。」她心虛地應著。「可是你為什麼突然提到這個?」
「你呢?」
「什麼?」
「你是屬於這世界的嗎?」
艾然心裡一抖。她露餡了嗎?不可能,就算她完全不像時下姑娘家,但他斷不可能猜到她是穿越而來。那……他為何這麼問?
她的停頓教魏召熒的心愈來愈激動。
「所以,你是不是也是誰移了魂?」他問得極輕,像是怕答案揭曉的瞬間,她會跟著消失無蹤。
艾然眨了眨眼,眉頭攏出小山。「大人,你想太多了。」她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你真的不是淑嫻?」他不死心地再問。
「不是。」
雖然她不知道淑嫻是誰,但能從這古板男人嘴裡吐出的姑娘名字,又有幾個?肯定是他那無緣的未婚妻了。
唉,癡情種啊。
「如果不是,你怎會知道地瓜粉加糖沖泡的水可以解暑?」這方法是他教淑嫻的,在外根本不曾見人如此做過。
「……那是我師父教我的啊,大人,你未免想得太多了。」她總算明白晌午時,他為何一直追問她這個問題。
「那你又怎會知道我家住何方?光憑面相真能推算這麼多?」她身上總有他看不透的謎,如果她是淑嫻移魂,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就……真的啊。」她心虛不已,卻只能硬著頭皮拗到底。
她沒想到他會想到那一塊去,都過了這麼多年,他還以為死去的人真能復返,真是個傻瓜。
許多年前,她也曾想過丟棄她的父母會來找她,接她回家,直到長大後,她,才不再期待。
而他,要等到多少年後,才能放棄等待?
「確實?」
「大人,你的妻子早已轉世,而我沒有喪失記憶,從小到大每樁事都在我腦袋裡好好待著,我真的不是淑嫻,你……」那深沉目光裹著悲傷,教她不禁語塞。「大人,逝者已矣,再追憶也徒勞。」
她勸著,同時心想,應該該是對她有某種程度的好感,否則又怎會將她錯認為是他未婚妻的移魂?
心頭微甜,就像他剛剛輕撫著她的頭,那般教她安心而喜孜孜。過去,她不是沒有人追,但是那種鮮花攻勢或廉價的甜言蜜語不能打動她,她一直渴望的其實就是這種簡單而平淡的親密。
不過,開心歸開心,這事可不能就這樣下去!
她莫名穿越至此,肯定是為某項任務而來,依目前看來,應該是要教他有情人終成眷屬,而此刻,他的命定之人已經出現,她怎能橫刀奪愛。
況且,要是他們兩人無法結成連理,她豈不是要耗在這裡一輩子?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心裡過不去,該是屬於他的,饒是她也不能改變!
魏召熒沉默不語。知道她不是淑嫻移魂,他感到有些悵然,但並不意外,許是這事畢竟太荒唐。然而……睇著她,他的心卻仍悸動著,這意謂著什麼?
思索半晌,艾然決定照原定計劃安撫他。「大人,緣分是很奇妙的,當你為一段情而傷懷,認為此生不再為誰動心,但也許一段時日之後,你會豁然開朗。」
八成是因為她的出現,所以情勢有點跳脫設定,既是如此,她當然得想辦法再轉回來呀,要不然怎麼結束這個故事?
「什麼意思?」
「大人,你的命定之人已經出現了。」
「你連這也能算到?」他不自覺地哼笑了聲。
「大人,所謂天定姻緣。」瞧他沒啥反應,她只好繼續掰。「人和人的緣分,就看前世種下多少因,緣起緣滅都是注定好的,也許你認為淑嫻會是你這輩子的最愛,然而真正的緣分其實是在後頭。」
所以,清醒吧,別再守著一個已逝之人。
看他這樣,她也替他難過。
雖說她認為他對她有幾分好感,但仔細想想,也許不過是種移情作用,只因她身上出現他熟悉的舉措或影子。真正教他懸在心上的,畢竟不是她,硬要替自己塞個身份的話,也不過是個替身罷了。
但最可悲的卻不是她,而是他。
他在別人身上尋找最愛的影子,是因為他至今還跳不出那份情。
心莫名地疼著,為他。
「是嗎?」他緩緩抬眼,魅眸在搖曳燭火中有股震懾力。「那麼,那命定之人到底是誰?」
是她嗎?揣測上心,他一怔。
毫無根據的,就認定是她,他是心動了嗎?
對如此粗枝大葉,不懂矜持的她?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笑嘻嘻道。
很好,會好奇就有希望,要是耿於懷真能讓他往後不再傷悲,這不也是喜事一樁?
「誰?」嗓音亂了,他幾乎是屏息等待結果。
「一個你已經認識很久的人。」
聞言,魏召熒不禁皺眉。「我不懂你的意思。」不是她?
「哎呀,反正時機成熟,你就知道了。」她爽朗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沙,順便朝他伸出手,準備拉他一把。「總之,大人就別再胡思亂想,停止回首看看眼前吧,有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注視她良久,他握住她的手。「我會等的。」
「那好。」她笑著,心卻澀澀的。
可以讓大人轉念,這是好事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有點難過。
「時候不早了,回去歇著吧。」
「嗯。」她點點頭,正要走,卻像是想到什麼,突問:「對了,大人,你有沒有覺得身子舒服些了?」
「有。」她不問他還沒發覺,渾身似乎放鬆不少,不再緊繃僵疼。
「看吧。」她有些驕傲地揚起下巴,笑著,掩飾心裡漸起的失落。
「多謝,不過……」想了下,他挑了最直白的方式,免得她聽不懂。「你對我使的那種推拿,可別在別人身上用。」
雖說他不能接受她坐在自己身上,但更不允許她坐在別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