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栗事業也在這一群向來舌燦蓮花的媒婆子的口中,徹底把風潮吹襲向大半個皇城,並且迅速傳播到鄰近城郡州鎮。
蔡桂福作夢都沒想到媒婆子的威力這麼強大,令她險些應接不暇,老大夫的藥堂已經消化不了天天滿檔的業務和客戶,她不得不緊急租了個臨大街的鋪子成立辦公室。
可有辦公室沒員工也白搭,蔡桂福又想緊急徵得一批口條好又勤快的夥計,但人才哪裡是一時片刻就能找到的?
「下一位。」她穿得一身能展現出嚴謹專業度百分百的玄色衣裙,腰間繫了條象徵活潑熱情親切的紅色腰帶,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應考官笑容,揚聲喊。
——無人知曉她內心之崩潰啊啊啊!
早上來了五個色迷迷的潑皮、五個吭吭哧哧連話都說不好的小娘子,還有兩個一開口就指摘她身為女子不該拋頭露面、理應將營生全數交予夫家作主、話裡滿是酸不溜秋的書生……
如果不是當場翻桌對公司影響不好,她還真想把整條矮案砸到那兩個酸書生的臉上!
「拋你媽!露你妹啦!」她現在想起還是氣恨得牙癢癢。「想搶我的人A我的錢,還講得這麼大義凜然替天行道,當老娘好欺負的啊?不知道我上面有人嗎?嗄?」
門口那個高大男子無聲而入,犀利鷹眸在對上她的剎那,有一抹隱約掠過的柔和與關注。
「……怎麼又生氣了?」
蔡桂福看見是他,也不知怎地就心虛了,拔高了聲笑道:「飛、飛大人,今兒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他皺了皺眉,「這媒婆子的口氣是哪裡學來的?」
她眨眨眼,縮了縮脖子。「呃……您找我有事?」
「缺人手怎不向上呈報?」他挑眉問道。
她臉上表情空白了瞬間,然後她才撓撓頭,訕訕道,「欸,我還真沒想到耶。」
以前還能打安栗專線請求支援,現在……罷了,說起來都是滿眼淚。
「你當真以為我撥這官股挹注,就只等著坐享其成?」
蔡桂福本來想回一句「啊不然咧」,但是見到他的警告眼神,又龜縮了,趕緊陪笑道:「飛大人果然是我朝骨幹菁英,心胸開闊思慮遠大,您願意援手,民女當然是千恩萬謝一百個我願意了,嘿嘿嘿嘿。」
「好好說話。」他又想歎氣了。
「喚。」她立馬肅容,恭恭敬敬地對他鞠了個躬。「有勞大人了。」
飛白一窒。
——他怎麼突然手很癢,很想打某人的小屁股呢?
可憐飛白尚且不知,當一個男人開始對一個女人產生出言情小說裡面所謂的「小東西我究竟該拿你怎麼辦呢」的情結,就表示那個男人已經慢慢淪陷……
栽了栽了栽了……
最後,他還是歎了一口氣,大掌拍了拍。
門口魚貫而入的是十幾名氣度賢淑、笑容可親、精神抖擻、衣著優雅、動靜合宜,年約二三十的女子。
「奴婢們見過阿福姑子。」她們訓練有素地朝她福身,態度謙沖崇敬。
「……」蔡桂福都看傻眼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這些姑娘都夠資格去選美了,難道是要給她用的?
「這是皇宮裡到了年紀放出宮的姑姑,」飛白隱下其中有幾位是他暗影手下的內情,平靜地道:「以後就在你這裡當差,該教什麼,該做什麼,都由你一手訓練,至於俸祿一概由我這頭提撥發放,你大可放心。」
這個狐狸精是不折不扣的小錢鬼,要她自掏腰包請這麼多人手,恐泊又要哀號半天了。
想起她那沒臉沒皮唉唉叫的小模樣,他眼底不禁浮現隱隱笑意,有著自己絲毫未察覺的寵溺與愉悅。
「飛大人你……你人真好。」蔡桂福感動到揪著他的袖角猛搖。「對不起!我以前都誤會你了。」
「誤會我什麼?」
「誤會你是——」她總算及時理智回籠,眼神虛虛地亂飄,忐怎不安地把他的袖子絞得皺巴巴一團,後來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好事,慌張張似燙著了般地鬆開手,煞有介事地撫了撫那被揉成鹹菜乾似的玄色滾銀邊袖角。「哎呀,飛大人,您這衣衫的繡工真精緻,可漂亮了,不知是哪一家的手筆?有空我真應該也來去訂做幾件——」
「皇宮針黹坊。」他低頭看著她小腦袋僵頓住的樣子,嘴角微勾了起來。
「……喔。」她差點就不滿地「嘁」出聲來,但還是有鑒於他的權柄甚大,只敢偷偷白了他一眼。
蔡桂福全然不知自己和飛白之間「親暱」的一舉一動,落在一旁這群姑姑的眼中,是何等的不敢置信。
飛白統領居然眉眼溫柔的笑了?雖然無聲無息,但是那抑止不住上揚蕩漾的眼神和嘴角,簡直是……奇跡啊!
剎那間,所有的姑姑不約而同對居然「膽敢」對飛白統領動手動腳、撒賴賣乖的阿福姑子肅然起敬了。
——以後,得抱緊這位阿福姑子的大腿才行啊!
這是姑姑們共同的心聲。
「餓了嗎?」但聞飛白統領低頭含笑,對只及他胸膛高的小姑子輕聲問。
「餓了餓了,等安置好姑姑們就來去吃午食吧,我請客!」那一頭短髮身量嬌小的小姑子則是仰頭對著高大嚴肅的男子笑,笑容燦爛歡快得連旁觀的人都情不自禁跟著心情好了起來。
這春日,真的來了呀……
第5章(1)
京師東城這頭,大部分都是王公貴族、名門世家壯麗典雅的建築,說是北齊「帝寶豪宅區」當之無愧。
然而在動不動就佔滿一整條街的各家豪奢宅邸中,卻有一處幽靜巷弄遍植白楊樹,並隱約夾雜著清清淡淡的梔子花香。
巷弄深處,有扇看來肅穆沉靜的檀木大門,上頭鑲著兩隻左右各異卻古樸威嚴的黑銅圓環。
若蔡桂福是道地的北齊人,就會知道這兩隻意象懾人的銅環,一則代表太陽燭照,一則代表太陰幽熒,都是傳說中由兩儀演化而成的聖獸。
飛白此刻正在這座建築古典、而守密森嚴的私邸中,靜靜等待。
他五日一休沐,若換作往常,他定是在皇宮北翼的暗影大堂中處理公務,再不便是親手「鍛煉」一干暗影手下,總之就沒個空暇時候。
然而這兩個月來,這位暗影統領卻破天荒準時休沐,驚掉了數千暗影和數百大宗師、甚至是高壑帝的眼珠子。
礙於眾人對他的敬畏,雖然人人滿肚子沸騰的八卦疑問,卻始終沒人敢冒死去開這個口多問一句。
至於高壑帝,倒也不是不想問,而是被心愛的阿旦皇后警告——
好不容易嗅到了一點姦情的苗頭,要是他膽敢打草驚蛇把飛白的春天給嚇跑了,就不准上鳳榻一個月,以示懲戒!
縱然帝王威儀不容挑戰,但是事關自己的吃肉權益,高壑帝自然是不敢等閒視之,所以只能有看到也當沒看到。
反正到最後倘若姻緣事成,還少得了他這個主公當證婚人嗎?哇哈哈哈!
而飛白這邊,又哪裡知道他近日正常到反常的行徑,已經在皇宮和暗影部門中掀起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插賭風?
「賭一年俸祿,統領在三個月內一定能夠搞定人家小姑子。」某大宗師豪氣地一擲千金。
「賭一年俸祿外加半年的外快,統領三個月內絕對無法破處!」排名第三的暗影簡直跟天公借了膽,俊美的臉龐露出一絲猥瑣笑容。
「去!你們幾個未免也太小看飛白統領了!」伢大監不知打哪兒冒出來,把五十兩黃金拍在賭桌……咳,矮案上。「我賭一個月內,飛白統領被那位阿福姑子撲倒吃干抹淨!」
暗影和大宗師們不約而同露出了牙酸的表情,忍不住紛紛抱怨——
「伢大監,你跑錯場子了,別以為我們不知道皇宮內苑下注得比我們還激動呢!」
「就是說嘛,平常在內苑『橫行鄉里魚肉百姓』還不夠,連我們這點子血汗錢都盯上了,伢大監,你不大厚道呀!」
伢大監對著面前這一大群隨便哪個都能把他踹飛出十萬八千里外的武功高手,不禁滿腹委屈。「哎喲,諸位大俠,內苑裡頭是主子娘娘當莊,你們說,我就是下注了敢贏娘娘的錢嗎?」
暗影和大宗師們頓時恍然,隨即幸災樂禍地吱哇亂笑。
「伢大監,你也有這天?」
「果然還是主子娘娘治得了你。」
「想來主公修理你的日子也不遠了,嘿嘿嘿。」
「你們——你們——」伢大監被笑得臉都黑了,「不就上回主子娘娘指派我挑出來給你們相看的小侍女們……不合眾位的胃口,你們至於對我就見一次修理一次嗎?」
「對喔,上次那些拐瓜劣棗的事兒還沒跟你算帳呢!」大宗師甲陰惻惻地笑了。
「難得伢大監今日自投羅網……」暗影乙開始指關節互按得啪啪作響。
訝大監霎時嚇得「花容失色」,都要噴淚了,慌得一把巴住排名第三的暗影,求救道:「輕越副統領,您說句公道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