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知道突然來訪會造成你的困擾。」他承認自己的疏忽。「子夜,你聽過嗎,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有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存在著?」
「聽過,那又怎樣?」
「我遇到了,跟你一模一樣……因為太驚喜了,所以沒先打電話就直接把她帶來了。」
「真的假的……」她小心翼翼地問:「一模一樣?」
柴子夜是個「父不詳」的私生女,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她母親也從來不提;她只知道每個月匯進母親銀行帳號的生活費,足夠她們母女一輩子不愁吃穿。
所以,當盧森這麼說時,她不免聯想到可能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妹。
「你想自己親眼看看嗎?」
柴子夜的心臟突然撲通撲通地狂跳了起來,因為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雖然小時候她曾經很羨慕別人有哥哥姐姐,可從母親那裡問不出什麼,後來她也就沒再往這方面想過。
「你上來吧!」這麼難得的機會,就算不是她的姐妹,她也很好奇這個世界上真有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第2章(2)
在答應讓盧森上樓後,她立刻衝回房間脫掉在家裡穿的寬鬆連身長裙,換上簡約俐落的褲裝。
很快地,客廳傳來「叩!叩!」的敲門聲。
她揣著緊張莫名的情緒,打開門。
門外只站著盧森一人。
「你帶來的人呢?」她四下張望。
這時,盧森從背後拿出一束古典深紅、含苞待放的玫瑰花束。
「這是什麼?」她瞪向他。
「這幾天我們到田尾外拍採訪,下午看見店家拿出這些玫瑰花,突然間想起你,然後立刻帶花一路飆回台北來找你。」他用一雙猶如帶著春風般柔情的眼眸望著她。「我克制自己好幾天沒來找你,可是已經到了極限。」
事實上,盧森下午收到總編發給他的,柴子夜為「秀文化」寫的第一篇稿子,主題是——「男人為什麼總是送錯禮」。
因為聖誕節熱季快到了,原本在西方國家屬於家人團聚感恩的節日,在台灣則變成與西洋情人節一樣重要的日子,所有女人都期待著男友給個既浪漫又Surprise的安排。
柴子夜的文字除了保有她一貫帶點冷眼旁觀的嘲諷調調外,內容深淺、語氣氛圍拿捏都和他們的雜誌調性很搭,復合雜誌社設定的最大宗讀者群,是一篇有內容又開朗熱情的好文章。
他看完後,像是為他的一見鍾情打了強心針——他沒看錯,他的心跳速度來自於他最真實直接的情感,他喜歡她,不僅僅因為外表,還有她給他的感覺。
所以,他衝動地來見她了,帶了他自認為不會送錯的禮。
「所以……這花就是這個世界上長得跟我一模一樣的那個人?」她一股氣急衝往胸口。
「你不覺得這花跟你一樣美嗎?」
「你簡直無聊透頂!」柴子夜一拳槌在厚實的木門上,發出巨大撞擊聲。
「痛啊……」他嚇了一跳,連忙抓起她的手檢查。
她用力甩開他,氣到連話都不想說,轉身進屋。
柴子夜一邊快步在客廳繞圈子,一邊集中注意力靜心呼吸,避免自己一氣之下把他撂倒在地。
她不想為這種人吃上傷害罪的官司。
「你還好嗎?」盧森捧著花,不明所以地追著她走。
她說不出話,還氣著。
氣他的無聊,當然也氣自己竟然笨到去相信那麼愚蠢的事,隨之起舞,還聯想到什麼同父異母的姐姐……哇!
因為盧森自以為浪漫的舉動,挖出了柴子夜心底的秘密——她一直以為自己很灑脫,什麼都無所謂,原來,她還是在乎自己的身世,還是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
「對不起,雖然我不知道做了什麼惹你生這麼大的氣,但一定是不小心觸動了你不想觸碰的事……我向你道歉。」
「你——」他一語道中她的心思,更令她難看,像被赤裸裸地窺見了什麼。
「為了向你表達我真心的歉意……」他牽起她的手,將捧花推進她懷裡。「我煮飯給你吃。」
「啥?」她一愣一愣地看著他,半晌過去,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煮飯?」
她沒聽錯吧?
一個含金湯匙出生的有錢人家少爺,家裡有管家、廚師、傭人、司機,出門跑車代步,身邊美女環繞,走到哪兒都有一堆人搶著阿諛奉承拍馬屁的男人,現在要穿上圍裙煮飯?
她不得不承認,他是個說冷笑話的高手,竟能讓她瞬間由怒轉樂。
太好笑了。
「不信就拭目以待吧!」他瀟灑一笑,走向廚房。「不介意我看看你冰箱裡有什麼東西吧?」
「請便。」她環抱著胸,看看他能變出什麼花樣。
換作平常,她不回這麼「閒」的,浪費時間看一個絲毫不合她胃口的男人賣弄小聰明,不過,盧森實在是太誇張,誇張到她忍不住想一探究竟,究竟這個男人能無聊到什麼程度,就當是「社會觀察」的題材吧!
「你平常也自己煮飯做菜?」盧森打開冰箱,發現裡頭食材豐富,分門別類,利用保鮮盒整理得相當有條理,這令他對她的好感更添幾分。
「這是奼女必備的生存技能。」她喜歡把自己歸類為「阿宅一族」,自從辭去報社記者成為自由撰稿人之後,所有工作只需一台數位相機和筆記型電腦,沒安排採訪行程,可以窩在家裡一星期不出門,說是奼女並不為過。
「奼女?」他吃驚。「不行、不行,你可千萬不能當奼女,要不以後只要我有時間就來接你出去走走,就算是找間咖啡店坐坐也好。」
「為什麼不能舒舒服服待在家裡?」她對他那種成天跑趴、泡夜店,燈紅酒綠才叫多采多姿的觀念不以為然。
「因為你對台北市容有責任。」他看著她認真地說。
「什麼?」
「台北想躋身國際都市,市容很重要,像你這樣的美女應該多盡一份心力,讓來自全世界的人瞭解台北的美。」
「……」她真的不想笑,不想捧他的場,可他那副冷靜分析的正經表情搭配荒繆至極的言論,實在太逗了,害她要笑不笑的,表情扭曲。
「有義大利面嗎?」他從冰箱裡取出新鮮蛤蜊和番茄。
「有,在你左手邊上面的櫃子裡,起司粉也在那裡。」她仔細觀察他,發現他剛才似乎不像故意「搞笑」。
因為他臉上沒有自以為風趣的洋洋得意,只是很平常聊天的樣子。
「我注意到你種了不少香草植物,有羅勒嗎?」他走到落地窗前探了探,然後開窗走出陽台,摘下幾葉羅勒嫩葉。
柴子夜愈來愈意外,看樣子他是真的會做菜,居然連羅勒葉都認得。
這跟她以為的「公子哥兒」有段差距。
「那束花真的是在田尾買的?」想起先前太過激動的反應,她不禁感到抱歉。
「是啊,不過,你似乎不喜歡玫瑰。」他將調理機、橄欖油、蒜頭、松子、起司粉、番茄和洗淨擦乾的羅勒葉都拿到流理台上。「為什麼男人總是送錯禮?」
他自我調侃。
「我不是不喜歡玫瑰,是不欣賞你那無聊的把戲,什麼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可能過去你用這招讓那個很多女人感動驚喜,可是我只覺得肉麻噁心。」她讓他明白是他自己多此一舉。
他忽然停下手邊動作,走向她。
那一臉嚴肅和氣勢讓她以為他惱羞成怒了,下意識地側身向他,擺出防身的準備姿勢。
他走到她面前,發現她一臉警戒,不覺笑了。「別緊張,我絕對不會動手打女人,而且,我也沒生氣。」
「那你走過來幹麼?」沒想到竟讓他察覺到自己的戒備。
「我只是想澄清一件事。」他著迷地望著她美麗的臉龐。「不曉得是什麼原因讓你對我有這麼大的誤會,對於真正喜歡的女人,我不玩把戲的。」
因為兩人距離太近,她被迫仰頭看他,看見他眼眸裡的清澈與坦然,看見他太過英挺俊美的五官,看見他毫不做作的輕鬆自若。
她的心微微地蕩漾了下。
「我的確為你瘋狂,甚至到了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但是我想任何一個男人見到你都會情不自禁地喜歡上你,如果我也只是被你的外貌吸引就對你展開追求,那麼跟其他男人有什麼不同,我又有什麼自信能引起你的注意,你說對不對?」
她聽著,就像過去已聽過幾十遍男人對她的真情告白,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我想瞭解你,瞭解柴子夜這個人,同時也讓你有時間觀察我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別人怎麼誤解我沒關係,說我是敗家子啦、不學無術啦,都沒關係,我又不為他們活,不在乎他們怎麼看我,可是你不一樣……」
他抬起手輕輕地撥開她額前的髮絲,好更清楚地與她四目相交,努力放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