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你說不是……」柴母急急地將梳妝台上的首飾全收進首飾盒裡,耳環也不戴了。「我跟朋友有約,馬上要出門,你先回去吧!」
「媽……你看著我的眼,跟我說不是。」母親迴避的態度令人生疑,柴子夜抓著她的肩膀,直視她。
柴母沉著臉,堅定地說:「不是他。」
但柴子夜從母親眼中讀到「憂慮」。
母親在擔心什麼?為什麼不像以前她隨便抓了個報紙上老演員的新聞逼問「這個男人是不是我老爸」時,那樣開懷大笑,接著抖出那個男演員當年追過哪些女明星,私底下又是什麼德行。
她母親此刻的表情是嚴肅的、強裝鎮定的。因為母親是演員,從小就經常編些真真假假的故事逗著她玩,柴子夜道行不夠,總是上當受騙,就算現在她還是看不出母親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盧森他父親反對我和他在一起,要我們分手。」柴子夜回想在房間外頭聽到的那些話,這時才感覺到痛。
「那就分手,天下男人多的是,你的條件只怕不知要挑哪個男人好,不愁找不到人戀愛。」柴母抬起手看看時間。「我得走了,阿梅熬了冰糖燕窩,你吃一碗再回家。」
柴子夜察覺母親明顯不想她再追問這件事。
而且,母親那麼喜歡盧森,居然也贊成他們分手。
「媽,告訴我,我父親是誰?」這是柴子夜長大後,頭一次這麼認真、直接地問母親這件事。
「子夜,你就是我的女兒,沒有別人,就只是我一個人的女兒。」柴母摸摸她的臉,給她的答案。「乖,喝了燕窩看要回家休息還是在這裡睡一晚,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談,我要出門了。」
柴子夜閉起眼,放棄了。
只是,她能放棄追問自己生父是誰,但她能放棄盧森嗎?
她突然間覺得真的好累、好累……
愛情,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第10章(1)
翌日,盧森等不及與柴子夜晚上的約會,過午不久便打電話想問問她有沒有睡好、中午吃了沒,就像她經常笑他的,明明是個美男子,可整天像個老媽子盯著她的三餐,被人知道了,身價立刻跌掉一半。
他也曉得,她嘴上調侃,心裡其實感動到不行,就是喜歡把自己塑造成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不被愛情催眠的女人,好似只有單純沒大腦的女人才會一天到晚被「感動」。
他愛她,愛她彆扭叛逆的個性,連她自認扭曲不健康的心理也愛,不為什麼,因為他看得見最真實的她,不受她的毒舌、倔強、好勝等形於外的假象影響,對他來說,她一切都是可愛的。
因為瞭解她,所以知道她聽見父親要他們分手的那些話,肯定讓她不好受,但她又不是願受安慰,心靈開導的人,他怕她剛烈的性子會作出不理智的決定,於是,預估她需要的睡眠時間,中午過後,立刻打電話給她。
結果,她的手機沒開,家裡的電話轉為電話答錄機,也不在她母親家。
盧森不放心,直接到柴子夜住處找她。
他用鑰匙開門,但門從裡頭上鎖,開不了。
她在家卻不接電話?
盧森此時緊張了起來。
「子夜,開門,我是盧森。子夜!」他在門外猛敲大門。
拍到手掌都麻了,屋裡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他再一次打家用電話,對著答錄機喊道:「子夜,我知道你在家,也聽得見我說話,如果你不來開門,我會去借工具把這扇門給拆了!你應該清楚我的能耐與行動力。」
不到一分鐘,門開了。
她用一雙紅腫的眼瞪著他。「為什麼你就是不懂放棄兩個字怎麼寫?」
他見她安然無恙,鬆了一口氣,將她攬進懷中,心裡不由自主老套地謝起天地。
她掙脫他的擁抱,轉身進屋。
他跟著進去,看見客廳茶几、沙發上,一團團捏縐的衛生紙扔得到處都是。
「這麼傷心,以為我不要你?」見女友哭得慘不忍睹,他居然壞心地揚起唇角,帶有幾分得意。
原來他的子夜如此愛他。
柴子夜氣得將手裡捏著的那一團擲向他。
「傻瓜……」他又將她抓進臂彎裡,摩挲她軟緬的長髮,心疼地說:「我怎麼可能離開你,要也是把我那為老不尊的老爸踢到一邊,你不曉得對我而言你比什麼都重要?」
「誰擔心那個……」她白他一眼,要笑不笑的。「我才恨不得擺脫你這個黏呼呼的鼻涕蟲,最好你以後都不要來啦!」
她想了一晚,將種種蛛絲馬跡拼湊起來,她和他的確很有可能是兄妹,可若證實是真的,她知道兩人未來不可能理智地以兄妹之禮相待,就算她能,被他胡搞蠻纏一番也要投降的,唯一的辦法就是離得遠遠地,再也不見面。
單就為了想像兩人分開後的生活,她已無法抑制地哭了一晚,以後誰來寵她、逗她笑,誰來關心她三餐吃了沒、睡得好不好、衣服有沒有穿暖?
她好不容易嘗到了愛情的滋味,倘若連這份愛都不是愛的話,那麼以後她還怎麼相信世間真有愛情,她的心在離開他的那一瞬間將成死灰。
「好好好,我是鼻涕蟲,都是我不好,惹你傷心了。」知道她嘴硬,他也不跟她辯。「總之,我不會離開你,就算我老爸跟我斷絕父子關係,我也不會放開你的。」她怎會不明白他的心,「但萬一我們是兄妹……」
柴子夜將昨晚她母親種種不自然的反應告訴盧森。
「兄妹又怎樣?」盧森像是早就考慮過這層可能性,仍一派沉穩。「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看,就算是兄妹,我還是愛你、還是要娶你,他們都不是我,不能替我承受分離的苦就沒有權利告訴我該怎麼做。」
「亂來……」她破涕為笑,又忍不住要指責他的任性妄為。
但,他的堅定給了她無限的安慰,她自認灑脫,什麼都無所謂,可比不上他千分之一,他是當真願意為她捨棄一切,就算扛上罵名。
知道這一生中有個男人如此愛她,柴子夜真的明白了何謂「滿足」,再也無所求了。
「子夜、子夜!」
這時,門上突然響起急促拍門聲,屋裡的兩人相視一眼。
「好像是我媽的聲音……」柴子夜臉上浮現懼色。
她母親除了她剛搬進來時來瞧過一回,這麼多年沒再來過,莫非今天來也是為了阻止他們交往?
柴子夜記得當時提起盧父要兩人分手的事,母親也二話不說表示不贊成,可她明明十分中意盧森的。
盧森前去開門,柴母見到他愣了愣。「你在?」
「阿姨。」盧森嘴甜地叫了聲。
「媽,什麼事,怎麼那麼急?」
「我昨天一夜沒睡,都在想你們倆的事……」柴母踩著三寸高跟鞋,姿態優雅嬌媚地進門。
柴子夜一聽,膽顫心驚,母親隱瞞了近三十年的秘密,就要揭開真相了嗎?
「盧森,你在也好,把你爸叫來,就說我找他,要談談我跟他之間的事。」
「好……」盧森見柴母繃著一張臉,事態嚴重,連忙打電話給父親。
然後柴子夜和盧森兩人並肩坐在客廳沙發中,什麼也不敢多問,只揪著一顆心,感受此時風雨前令人窒息的寧靜。
等待的心情最令人折磨,尤其等待而來的又是福禍未知的結果,那心情尤其忐忑。
約莫一個小時後,盧森的父親到了。
當他一進門看見柴母,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知該怎麼擺放的四肢,一個年過六十,叱吒風雲、見過無數大風浪的男子,竟瞬間變成了十八、九歲,青澀彆扭的男孩。
「千慧……」盧父輕柔地喚了聲,聲音裡的愛意有如巧克力般濃郁得化不開。
柴子夜和盧森相視一眼,都做了一個不祥預感的表情。
「叫什麼叫?我八百年前就不叫千慧了!」柴母霍地從沙發中站起,凶巴巴地應道。
柴子夜長這麼大沒見過母親如此潑婦罵街的形象。
盧父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縮了縮肩膀。「這麼多年了,你還生我的氣……」
「沒錯,我是生你的氣,但是和八百年前我們之間的事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別淨往自己臉上貼金,還以為當年我是為了氣你才同別的男人交往,以為我對你由愛生恨,這麼多年還念念不忘,作你的春秋大頭夢吧!」
「嚇——」柴子夜不由得對母親肅然起敬,口條真溜。
「是我對你念念不忘,是我當年年輕不懂事,傷害了你……千慧……」盧父往前走一步,牽起柴母的手。「我和前妻離婚多年來一直沒有再娶,全是為了你,除了你我再也不想娶任何女人為妻……我等了你一輩子,答應我,嫁給我。」
「嚇——」這次換盧森傻眼,他老爸不愧是「情場老手」,明明年輕女友一個換一個,居然能大言不慚地說等了人家一輩子。
「果真是父子……騙不了人,台詞都一樣!」柴子夜頂頂盧森的手肘,揶揄道。她忘了先前還為兩人到底是不是兄妹傷心,此時親耳聽到連續劇一般的對話,都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