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選擇硬撐下去,也可以選擇不委屈自己。但是……委屈?走出鍾家那一刻,委屈就不再是她的選項之一。
坐到火堆邊,暖暖的火烤熱了她涼涼的身子,他沒唬人,太陽剛走進地平線那端,天氣開始變冷。
她接過烤魚,自顧自吃起來。
雖然濕衣服黏在身上不太舒服,但烤得恰恰好的魚,彌補了這點。
餓極了,她撕開沒刺的部分塞進嘴裡,其他有刺的……當那麼多年的千金小姐,浪費早就成了她的生活習慣之一,她直覺把剩下的魚往旁邊丟去,不料魚還沒有落地,他搶先一步接起。
他把另一條完整的魚塞到她手裡,開始吃她剩下的部分。
看他吃得那麼豪邁自然,他不介意那是她不要的「廚餘」?
發現她沒吃,孟晟抬頭看一眼,像解釋什麼似地說:「在戰場上經常餓肚子,我省慣了。」
淡淡一笑,是這樣嗎?岳帆也在邊關多年,可是,魚刺非得讓人挑得 乾乾淨淨方肯入口,肉要切得方方正正才能下飯。
那時是她為岳帆服務,現在有個更尊貴的公主伺候,很幸福吧!
無雙皺眉,想他做什麼,從踏出那扇門後,鍾岳帆就不再是她應該想的人物。
不過蔣孟晟倒是提醒她,接下來的日子,是該學著省吃儉用。
第三章 情敵之兄(2)
吃掉沒骨頭的,無雙試著往刺多的部分進食,但孟晟動作更快,搶過她手上那隻,遞給她另一隻完整鮮魚,繼續他的廚餘之旅。
見她錯愕,他瞄她一眼,像需要解釋似地,他說:「你不是不吃有骨頭的東西?」
對,不只魚,任何肉類都一樣。但他怎麼知道?
這次孟晟沒解釋,但他確實知道。
因為她的家書,因為岳帆總是驕傲地說:「我那媳婦兒,吃東西再挑剔不過,味道不對,不行,肉裡有骨頭,不行,樣子長得不好,還是不行。府裡廚娘換過好幾個,她都不滿意,只好自己動手,到最後,練就一身好廚藝,我的刁嘴是她養出來的。」
一個嘴刁的大將軍,在營裡會被垢病的,可是營裡的兄弟都羨慕他,有個把他養刁的好媳婦。
無雙好奇,但基於不與陌生人建立感情原則,她選擇閉嘴,既然有人對廚餘感興趣,她樂得各取所需。
她連吃七條,魚不算小,但她歇不下口,確實是餓極了。
吃完魚,她走到湖邊洗淨雙手,衣服還有些濕,但不滴水了,若她少一點驕傲,大可回到火堆邊,繼續烤火,但她既倔強又驕傲,所以在離火堆二十步處站定。
她仰起下巴,很沒家教地斜眼看對方。「如果你留下,是為蔣孟霜名聲著想,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不管我是生是死,都不會影響到她。如果是因為心懷歉意,那麼我吃你的魚、承你的情,就當兩清了。」
他聽完,點頭。
這表示……同意她?那麼他該走了吧?然後把火堆讓給她。
無雙等兩分鐘,只見他慢條斯理在地上挖洞,把魚骨埋起來,場地整理 乾淨,卻始終沒有回話。
又等兩分鐘,他終於站起來。
無雙鬆口氣,還以為他打定主意和自己槓上,他肯離開?相當好。
沒想到,一口氣還沒有松透,只見他轉身走到湖邊洗手,然後又轉回火堆旁。
這是什麼意思?不想走?不肯走?不能走?他與岳帆達成某項協議?岳帆去洞房花燭夜,他替好友兼妹婿盯住他的落跑前妻?
她把肺裡面的氣體清空,口氣不善的問:「是你走還是我走?」
一問出口,她就後悔了。
如果他回答要她走呢?
不要,她累慘了,急需要一堆火、一塊可以躺平的大草原,於是她識時務地補上一句,「如果你肯把這堆火留給我,我會對你表現出更多的感激之情。」
好死不死,一陣風吹來,身子發冷,她強忍顫慄,等待他的答案。
耶!他終於開口,只不過回答和她預期中的相去甚遠——
他說:「你很冷?」
這話是什麼意思?願意把火讓給她、不願意把火……
尚未分析出結果,他已經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來,在她來不及反應之前,他……一把抱住她?
天!怎麼……會這樣?腦袋蒙了!
他居然抱好友的未卸任老婆?莫非他們一不小心回到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二十一世紀?還是蔣孟晟生性大方,把那些教條規範當成屁,比起道德約束,更喜歡隨心所欲?
接下來呢?他打算在這片花毯上強暴她?免得她改變主意,回尚書府和他的妹妹搶男人?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胸口一窒,心如擂鼓,她企圖推開蔣孟晟,但他的手臂粗壯、他的胸膛像堵牆,她根本離不開他的控制。
她的手被他箝制在身後,她的頭被壓在他懷裡,她的腿被他強而有力的腳夾住,全身上下只剩下嘴巴是自由的,所以……想也不想,她張開咬上他的胸。
不是A片的調情手法,而是貨真價實的咬!
孟晟皺眉,疼……更正,是微疼!
他低頭看著懷裡的女人,力氣這麼小,是身體還沒有恢復嗎?該死,連命都不顧了,這副樣子就敢逃家?
他不高興!
同時間,無雙覺得一陣暖意襲上,像進了三溫暖似的,全身暖烘烘的,她甚至可以感覺身上的衣服正在冒輕煙。
不知不覺間,她鬆開咬牙切齒的嘴,不知不覺間,她的身子不再掙扎,不知不覺間,她有昏昏欲睡的舒暢感,就在她剩下的兩分理智正嘗試分辨自己是不是吸食了安非他命才會有置身天堂的感覺時,他鬆開手。
溫暖不見、天堂失蹤,二十一世紀消失,眼前的男人又是一臉刻板,他酷酷地丟下一句——
「衣服 干了。」
衣服干了?他是……人肉烘衣機?
無雙低下頭,拉拉自己的衣襟,發現……「那、那是傳說中的內功?」她結巴了。
不愛笑的孟晟笑開。「傳說中……」有這種說法的嗎?
惜字如金的他回答,「對,是傳說中的內功,岳帆也有。」
但岳帆遠遠不如自己,不怪岳帆習武不努力,而是因為師傅不同。
他的師傅是隱世高人,岳帆的師傅只是高人的徒子徒孫,他們為功名入塵世,成為軍中將官,這種人手腳功夫不差,但內力一代比一代遜色。
「那你會點穴?」
「我會!」
死定,如果他伸手隨便往她身上點兩下,就能把她原物打包寄回尚書府。
那她還翹家翹個鬼,想也不想,她拔腿就逃。
看著她逃命的模樣,孟晟忍不住笑意地咯咯輕笑。他知道她想到什麼,是啊,那確實是最輕鬆簡單的方法,那樣做,他可以贏得岳帆和尚書府上下的感激,也讓孟霜的處境直上青雲。
直到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時,他一縱一躍,來到她面前,手一點,她定住不動,只剩下兩隻眼睛骨碌碌地轉動。
他打橫抱起她,重新返回火堆旁,動作很輕,他對溫柔這種東西不熟悉,但他極其溫柔地把她放下。
他越溫柔、她越害怕,他就要帶她回去了,這次回去,依岳帆那副執拗脾氣,肯定不會給她第二次逃走的機會。
她困過一輩子,又要再困上一輩子,想起那個猙獰卻悲哀的燕無雙,她害怕無措了。
不行,她不能這樣被抓回去。
她深吸氣、深吐氣,深深地鼓勵自己,從老虎利牙下脫身,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只要……把老虎餵飽。
換上溫順口氣,她問:「你是武林高手?」
他又想笑了,因為她突如其來的溫柔,更因為她並不知道,她的眼睛已透露出「我想使壞」的訊息,這樣的她看起來很鮮活。
「我是武林高手。」他回答。
「聽說武林高手不會為難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
「我沒做過這種事。」他順著她的話往下講。
「身為大俠,絕不能違反小女子意願,強迫我做不願意的事。」她試圖用道德感綁架他。
「不願意的事是指,把你送回鍾家?」他揶揄問。
「對!」勾起嘴角,還沒得到答案,她已然勝券在握,因為他臉上滿滿的罪惡感。
孟晟苦笑,他若想這麼做,早在她離京之前就可以動手,不做,是因為明白再把她送回去,等於逼她再度尋死。岳帆不願意正視她離開的心志有多堅定,他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管還愛不愛岳帆,她都打定主意,從鍾家後宅之爭退出。
見他沉默不語,她的「勝券在握」略微鬆動。
「如果你敢,我發誓,回去後我會下毒、會挑撥離間、會權謀算計,會用盡一切後宅的陰私手段,讓岳帆跟蔣孟霜離心。」
她像只防衛過度的小貓,對著他說著恐嚇的言語,明明沒有利爪,還要假裝自己很強,看得孟晟哭笑不已。
會叫的狗不咬人,會咬人的狗,不會亂叫一通,她啊……就是個虛張聲勢的料,難聽話說滿十斗,壞事卻連一樁都不敢碰,她心裡那條線,根本不允許自己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