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得空就去拜訪焦大叔。」
「也得去見見賀叔,賀叔是個木匠,咱們這裡家家戶戶要桌子、椅子、床……都得上門求他,他做出來的床,結實又耐用,可以睡上幾十年,連咱們觀音廟裡頭的觀音娘娘和仙童仙女,都是賀叔親手雕的呢,讓他給你雕一塊門牌,讓大夥兒都曉得,蔣家搬回來啦。」
「是。」無雙笑著應和,心裡卻思忖著,有個美麗的傳說,有座可供打獵的森林,有個送子觀音廟,有瀑布、有開滿荷花的小湖,再加上家家戶戶鮮花怒放……
不輸給維多利亞島的布查花園啊,而且錦繡村離京城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大有機會可以發展成觀光景點,吸引大量觀光客。
她想了想問:「阿元哥哥、嫂子,這裡有沒有京城的貴人來玩過?」
「有,那些貴人打賞可豐厚著呢,我記得他們離開的時候,還問有沒有人的田宅要賣,只這裡家家戶戶都是幾代人傳下來的,若不是日子過不下去,誰肯背著不孝之名買賣祖產。」阿元回答。
孟晟朝無雙望一眼,問這個,是擔心岳帆找來嗎?
不會的,錦繡村地處偏僻,離入京大道有一段距離,加上群山環繞,除村前那條森林小徑外,沒有其他出入通道,若非熟門熟路,尋常人不易找到,阿元嘴裡的貴人肯定是無意中闖進來的。
「咱們是碰上好人了,聽說京裡有些惡霸,光是看上眼就要逼著賣地,哪管咱們這些平頭百姓樂不樂意。」
阿碧接話。
「我猜,他出村子後,就找不到路回來了。」阿元咯咯笑著。
「你老往壞處想,也不想想,人家住在王家一個晚上,就給二十兩,要不是有那二十兩銀子,王家為了替兒子醫病,都要賣女兒啦。」
「這倒是。」阿元點頭。
「說到底,咱們這村子什麼都好,就是不好長,否則,要是時不時有幾個貴人來做客,能攢下多少錢啊!」
阿碧歎氣,為著給幾個兒子攢銀子唸書,她可是十八般武藝全使出來了,「最好攢的錢能請個師傅到村裡教孩子唸書就好了。」
「那得花多少錢吶,癡人說夢話!」
「如果……我有辦法呢?」無雙盈盈笑道。
第五章 動腦找出路(1)
「……話說蔣姑娘冒死把威武將軍背出軍營,搶了匹快馬往蔣將軍的軍隊狂奔,就在此時,奸人汪泉溪發現情況不對,立馬派百名弓箭手追趕,遠遠地弓箭手發現……」
說書人神情激動,口沫橫飛地講著明月公主和威武將軍的戰場情緣。
這是京城裡最火紅的故事,眾人一聽再聽、百聽不厭,尤其是懷春的姑娘家更是嚮往不已。
據說,威武將軍的元配妻子被氣病了,短短幾日已經病得下不了床,連公主和將軍成親隔天,都無法進宮謝恩,當然,也有人說,元配夫人是被皇太后那十戒尺給打壞啦。
真相如何不確定,但將軍夫人燕無雙確實很長一段時間沒出現在人前。
威武將軍和明月公主的故事感動不少男人與小娘子,但也有些個嫡妻夫人暗暗為燕無雙抱不平。
想當年燕家姑娘才貌雙全,青春正茂,十四歲入尚書府、十五歲產子,一條命差點兒交代出去,這些年獨守空閨、操持家務,京城裡誰不對她豎起大姆指。
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丈夫終於能回京長住,卻帶回一名女子,那女子不但被封公主、還賜平妻,換了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吞忍。
只是這份不平只能擺在心底,若是放在嘴邊議論,定要被說成內心狹窄善妒,犯下七出大忌。
坐在二樓的陳羿把窗關上,將說書人的聲音隔絕在外。
做錯了嗎?是他故意把她逼得走投無路,還以為無路可走的她,會轉而向自己求助,卻沒想到,他把她逼得……情願一死、也不願意接受安排。
揉揉發疼的額際,對,是他的錯。
是他命人將岳帆與蔣孟霜的故事廣為流傳,是他親下詔書封蔣孟霜為公主,以平妻身份嫁給鍾岳帆。
他在等著,等她承認錯誤,親口告訴自己,愛情沒有想像中的永恆亙古,世間沒有什麼專一癡情,能在男人心底佔住重要位置,已經了不起。
那麼,他會告訴她,「無雙,你一直是我心中的最重要。」
但她不給他開口機會,她跑掉了,在岳帆與蔣孟霜成親的那個晚上。
隔天,他刻意提早下朝,往母后的鍾粹宮跑,他想看她知錯認錯,想把憋在胸口多年的那堵氣洩掉,但……
她再度讓他挫折失望。
君無戲言,當年為著驕傲自尊,他告訴自己,娶不到燕無雙沒什麼大不了,他甚至成全她的幸福,讓她嫁給她想要的男人。
他維護了自尊,卻失去她,早知今日,當年他應該勉強她。
臣官說他是個親和的好皇帝,常召集大臣家屬進宮與宴或微服出訪,殊不知,他只是想多看她幾眼,想和她多講兩句話,聽聽她的奇言謬論。
真的這麼狠心?得不到一心一意,就樣樣捨去,捨去兒子、捨去丈夫、捨去親長、捨去爹娘的期許,他不懂,她怎麼可以固執得這麼徹底?
「主子,於新回來了。」秦公公低聲稟報。
「讓他進來。」
命令剛下達,穿著黑布衫的於新竄進屋。
陳弈問:「燕府狀況如何?」
「稟主子,燕府裡亂成一團,燕夫人病了,已經傳過兩次大夫,燕侍郎和幾位燕大人長吁短歎,直埋怨燕無雙被寵壞。」於新回答。
換言之,無雙沒有回燕府?不回娘家她能去哪裡?心隱隱不安。
回想那天,太監回宮稟報,賜婚聖旨頒下,她沒有哭鬧爭執,只是揚起淡淡的冷笑,讓下人把圜兒帶走後,她一頭撞在柱子上,那是用盡全力、不打算活命的撞法。
聽見消息,他冒出一身冷汗,狠狠地一拳砸上案頭,他摔壞心愛的白玉筆洗,他慌得什麼事都做不了,無雙生死未卜的那個晚上,他徹夜輾轉。
後悔過千萬遍,他痛恨自己的幼稚,若是因為無聊的驕傲,再也聽不見她、看不見她,值得嗎?
好在她活過來了,他不斷考慮「君可戲言」這件事,他派掌事姑姑親自去尚書府暗示無雙——若她堅持不讓蔣孟霜進府,他可以為她作主。
但她回答,「不必,早在戰場上,岳帆已經背叛我。」
他以為她在說反話,以為她認定皇帝不會出爾反爾,以為她不信任自己……那些「以為」讓他的脾氣糟透,然後他再度錯估,直到現在他方才明白,她沒有認定任何事,她只是確定她不要鍾岳帆了。
倔強!固執!所有女人都能妥協的事,為什麼到她身上,就變得分外困難?
「主子,於琨有事稟報。」
「進來。」於新、於琨是兄弟,也是隱衛的頭頭,替他領著近五百人的暗勢力。
於琨進屋,二話不說跪在主子跟前,道:「屬下辦事不力,請主子責罰。」
陳羿道:「把話說清楚。」
「屬下找到燕無雙了。」
心頭一熱,他猛地起身。「人在哪裡?」
「稟主子,跟丟了。」
跟丟了?一群大男人居然跟丟一個沒有功夫的弱女子?「從頭到尾,一字一句給朕說清楚!」陳羿咬牙切齒。
「屬下心想,燕氏是個不懂武功的弱女子,依其腳程,再快,不過短短幾個時辰,都不可能離京太遠,於是派人分別從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往外搜……」他把過程交代明白,每個細節無一落下。
聽完稟報,陳羿寒聲問:「那個男人是誰?」
「是平陽將軍蔣孟晟。」
是他?為什麼是他?因為心懷愧疚?還是因為事先知道些什麼?
陳羿緩緩吐出胸中悶氣,如果是蔣孟晟……自己倒是不擔心了,他早晚要回到京城辦差,現在看來,不能把他留在京畿大營了,不如讓他當個帶刀侍衛,近身監看。
眉心妥貼了,笑紋微現,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這是無雙最喜歡的茉香綠茶……
幫著把喝醉酒的阿元哥送回去,無雙回到蔣家,把東西打理好,洗漱過後便上了床。
不知道是心裡裝了事還是因為換床,無雙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閉上眼睛,想起圜兒、想起岳帆,想起才多久之前的事兒——那時打勝仗的消息傳回府,她高興地抱著圜兒轉圈圈兒。
她知道,經過這一仗後,再不必夫妻相思、骨肉分離,成親六年,她終於可以天天看著丈夫,與他日夜相依。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像被命運擺了一道似地,無雙苦笑不已。
圜兒會哭嗎?他再懂事不過,有語珊、語瑄、語珍在,她們會替自己好好守護圜兒。
她們是自己手把手慢慢調教出來的丫頭,她們與自己情同姊妹,她們絕不會辜負自己的托付……是吧?
無雙試圖安慰自己,可是,不知道圜兒有沒有哭,她卻哭了,捨不得兒子,也捨不得自己落得這副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