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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設局陷害清白不保(1)

  早上巳時,一輛馬車停在驛館門口,說是前來接拓跋修雲前往靈泉寺的,然而他卻發現這是永澤王府的馬車。

  車簾掀開,只見熙淳坐在裡邊,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表哥早,今日到靈泉寺上香,我與表哥一道去,表哥不會覺得奇怪吧?」

  拓跋修雲不動聲色地上了車,待坐穩之後方答道:「的確有些奇怪,怎麼來的不是禮部的人?」

  熙淳道:「禮部的人已經前往靈泉寺了,我叫他們不必來。」

  「妹妹可是有話要與我講?」拓跋修雲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

  「表哥真是聰明,」熙淳點頭,「我也不兜圈子,實話說了吧,今日的確有一樁要事得私下對表哥講。」

  他問:「與夏和有關?」

  她淺笑道:「正是,看來表哥也察覺出了什麼。」

  「昨日宮宴之上,你與夏和針鋒相對。」他望著她,「看來這些年你們兩個處得不太好。」

  「表哥怎麼不問問為何我與她關係不好?」

  「你們女孩子的心思甚是古怪,我哪裡猜得到。」他微笑中帶點無奈。

  「女子最要緊的事無非是那幾樣,」熙淳提示著,「如今我與夏和都到了該婚配的年紀,表哥還猜不出來嗎?」

  拓跋修雲挑眉,「總不至於是喜歡上同一個男子吧?」

  她回答,「沒錯,差不多。」

  拓跋修雲臉色一陣煞白,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依舊笑道:「怎麼可能,怕是妹妹誤會了吧?」

  「誤會?」熙淳咬了咬唇,「我已求皇上賜婚,她卻橫插一腳,你說這是誤會嗎?」

  他沒因她的話亂了心思,沉著地問:「你們脾氣向來不和,會不會是夏和故意搗亂?」

  「表哥以為夏和這些年還對你念念不忘?」熙淳諷刺著,「她這個人朝三暮四,早已把你忘到九霄雲外。」

  他連忙反駁,「這不可能,當年我臨走時,我們說好的……」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她才多大?」熙淳瞥他一眼,「況且她前幾個月從馬上摔下來,像變了個人似的,哪裡還記得這些前塵往事。」

  「她記得我,」拓跋修雲強調道:「昨日在御花園中碰面,她從樹上摔下來,那模樣、那感覺,跟當年半點不差……」

  「那你可知道她這兩年天天圍著杜侍郎轉?」她語氣忿忿,「每日在御學堂悄悄畫杜侍郎的畫像,故意提些古怪的問題引得杜侍郎注目,課後纏著杜侍郎問東問西,這些我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在眼裡!」

  他皺著眉道:「杜侍郎?是禮部的杜大人?」

  「對啊,」熙淳哼道:「你當她今日為何要去靈泉寺?真的是為了跟你敘舊?其實是看到杜侍郎去了,她就想跟去。」

  拓跋修雲堅持地道:「夏和不會這樣待我的,她說是來敘舊,就一定是敘舊。」

  「為了跟我爭杜侍郎,她那天還打我,整個宮中都傳得沸沸揚揚,表哥你去打聽打聽,就知道我所言非虛!」熙淳故意說得難聽,「皇上還特許她出宮與杜侍郎幽會,也太寵她了,連皇后娘娘都有怨言了。」

  他沉著臉道:「無論如何,今日見了夏和再說,我要聽她親口說。」

  她道:「表哥你可得把她看牢了,說白了吧,我這趟也是為了杜侍郎去的,不如你我協力將他們兩個拆散了,省得日後麻煩。」

  「拆散?」拓跋修雲凝眸,「熙淳,你打算如何?」

  熙淳頗為得意地笑道:「表哥,我已在靈泉寺安排好了一切,你只須依我的法子行事便可。」

  拓跋修雲眼中閃過一絲異光,似猶豫,似贊同,迷離不定。

  他腹中的盤算,熙淳捉摸不透,但她知道至少他們現在在同一條船上,他沒有再說話就是個好現象。

  靈泉寺,又名「苔寺」,因滿地生了青苔,如地毯般厚厚一層,晴天時,陽光灑在其上,閃耀著奇幻光澤;雨天時,青苔濕潤鮮嫩,別有氤氳之色。夏季,碎花落在其上,閒情點點;秋季,楓葉層層而覆,色彩斑斕。

  青苔成了靈泉寺的標識,善男信女前來上香,一則為了祈福,二則也是為了觀賞這番美景,不過香客多了,寺內住持怕青苔被賤踏,於是立下規矩,入寺前要在山門外抄寫一遍心經,如此阻斷了人流,也讓人能靜下心來,預備禮佛。

  今日安夏等一行人微服出巡,做平民打扮,並不聲張身份,希望能與普通百姓一樣入寺參拜,也不擾了這靈泉寺的幽靜。

  住持早已得到宮中通傳,知曉他們的身份,特許兩位公主與修雲皇子不必抄寫心經,由禮部官員代勞即可,於是杜阡陌與余子謙止步於山門前,在長長的石桌旁坐下,就著寺院所給的筆墨開始書寫佛經。

  熙淳忽然道:「我在這裡陪杜大人他們吧,表哥,你與夏和先上去。」

  安夏一怔,沒料到她會如此提議。

  「夏和,你不是說要與表哥敘舊嗎?」熙淳又笑道:「等會兒禮完佛,你們可以先敘敘舊。」

  這話也有道理,安夏的確想找個時間單獨與拓跋修雲聊一聊,不過她總覺得熙淳今天透著些古怪,那笑容中似乎有一種詭異感。

  她悄悄望了望杜阡陌,只見他正提起筆來,不過似乎有剎那恍神,沾了的墨汁險些滴在紙上。

  得知拓跋修雲要向她提親的事,杜阡陌的心中是否有些介意?他會吃醋嗎?還是他根本不在乎?

  安夏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也什麼都不肯對她講……不,他對任何人都不會講,就算蕭皇逼問他,他大概也是這副沉默的樣子。

  這樣的男人如同銅牆鐵壁,她要如何愛他?要如何讓他愛上自己?安夏突然有些迷茫。

  拓跋修雲道:「夏和,我們先上去吧。」

  安夏沒有拒絕,轉身隨著拓跋修雲步上了長長的雲階。佛殿就建在雲階之上,四周環山,寺廟的鐘聲在山間迴響,更顯此處空曠清幽。

  安夏入得大雄寶殿,在佛前跪拜之後,燃香念誦了一段祈禱文,並做了回向,而拓跋修雲卻只站立著上三炷香而已。

  一旁的住持知道他是貴客,所以並無多言。

  禮畢後,兩人步出殿外,望著飄過山頂的流雲,駐足片刻。

  「我們崎國有自己的神,平素鮮少有人信佛。」拓跋修雲輕聲道:「希望佛祖不要怪罪我不虔誠。」

  原來他不信佛?那他為何還要禮部安排他前來上香?安夏覺得奇怪,「佛有萬相,你怎知貴國之神非佛祖所化?」她笑了笑,「其實無論信神信佛,心中向善便好。」

  他問:「你方才許了什麼願?」

  「並沒有特別許什麼願,不過是日常祝禱,回向眾生而已。」其實她從前並不懂得這些,還是來到蕭國以後,接觸到佛學,念了幾本經文瞭解一二後,才頗有心得,儀軌則是現學的,在人前裝裝樣子,顯示蕭國公主的儀態萬千。

  拓跋修雲笑道:「我還以為你會求佛祖保佑你的婚事呢。」

  「要求婚事該去月老廟,」安夏失笑,「佛祖不管這些凡塵俗事。」

  他好奇地問:「那麼佛祖管什麼呢?」

  安夏認真地道:「超度苦厄,助人脫離輪迴,死後去往極樂。」

  「極樂世界是什麼模樣?」拓跋修雲疑惑。

  「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彼佛國土,常作天樂,黃金為地,晝夜六時,天雨曼陀羅華。其土眾生,常以清旦,各以衣鹼盛眾妙華,供養他方十萬億佛。即以食時,還到本國,飯食經行。」安夏照著《阿彌陀經》裡的解釋講述。

  「夏和想去極樂世界嗎?」

  她想了想才道:「少了人世間的愛恨情仇,四處皆是微妙香潔之景,聽來倒也安詳。」

  說話的瞬間,她想到了杜阡陌,想到了對他的追求而不可得,想到她為了他輾轉反側……若是沒了這一切,倒是清淨了。

  「夏和,我發現你真的變了,」拓跋修雲凝眸看她,「從前你可不會這樣說。」

  安夏一怔,「以前我是怎麼說的?這麼多年了,我也忘了。」

  他瞇起眼睛,「過去你並不信佛。」

  「哦?」安夏心虛地笑道,「那時太過年少無知。」

  他輕聲道:「那時你說若有前世,你一定是阿修羅化成的,因為你身上有太多戾氣,且你也不指望死後去什麼極樂,只盼能快意人生。」

  「看來我的真是年紀大了,」安夏淺笑著,「漸漸褪去了叛逆,變得溫和。」

  拓跋修雲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仔細地觀察著,似乎察覺了什麼異樣,卻又無法確定。他忽然指著後山處道:「夏和,隨我到那片林子裡去看看吧。」

  「去那?」安夏不解,「為何?」

  他道:「你忘了那裡有一片摩崖石刻,我們小時候看過的,我忽然很想再去看看。」

  原來他叫禮部安排靈泉寺之行是為了那片摩崖石刻,或者說,是為了紀念他少年時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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