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他特別不爽我啦!」她再呆都有被耍著玩的自覺好不好?
回想半年前,剛搬進去時,發現是個男室友,她也嚇了好大一跳呢!都怪阿誠沒說清楚。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這個人雖然一副對人愛理不搭的死樣子,但做人還不錯,怕家人知道一定會不放心地叫她搬出來,她瞞了兩個禮拜才東窗事發。
後來父兄連番到台中來查看,覺得他眼神清篤,品行不差,再加上她的強力爭取和阿誠的保證,才勉強同意讓她住下來。
現在她知道,為什麼阿誠那麼放心了。
同住這半年以來,她完全沒見過他和任何一名異性往來親密,她曾經懷疑過他是Gay,但是也沒見他和哪個男人搞曖昧,不抽煙、不喝酒,沒見過一個男人私生活比和尚還要乾淨。
「既然如此,想搬出來另外找地方住嗎?」向來對妹妹有求必應的關梓群問道。
「我不要。」未加思索,便出言否決。
關梓齊聞言,挑起一邊眉毛斜睨她,那表情擺明了就是:嘖,女人!
氣得要死又嫌得要命,真正叫她走人,她又捨不得。嘖,矛盾又龜毛的生物,你的名字叫女人!
「厚,四哥,你幹麼這樣啊,人家難得不用被渾蛋室友說那種奇奇怪怪的話影響食慾,回來還要被你氣,我覺得自己好可憐。」她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初見時會對粱問忻有種熟悉的親切感了,那惹人嫌的討打表情,和四哥有某種程度的異曲同工之妙。
說抱怨,其實撒嬌成分居多,他們手足之間也一向是這麼笑笑鬧鬧的。
自始至終沉默的關梓修,突然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語地起身。
「二哥,你去哪裡?」
正要越過門檻的腳一頓,回眸冷冷丟下一句:「不要把別人對你的付出都當成理所當然。」
哪來那麼多吃不完的食物?就算人家不說,她沒腦袋,自己不會想嗎?為什麼一定要說漂亮話的關懷才叫關懷?其餘就活該被當成一文不值嗎?
隨著關梓修的離去,客廳陷入一片沉默。
「我好像……說錯話了……」關梓容囁嚅道,一臉愧疚。
只是短短一句話,卻聽得出來,這當中蘊含他多深的痛。
都一年多了,三哥至今,還走不出小夏姊離去的陰影,無法釋懷她的辜負嗎?
當所有人,只覺得梁問忻口德差得不可思議,似乎以損她、捉弄她為人生樂趣時,只有三哥,看的是另外一個角度。
也許關心的方式很隱晦,但梁問忻是真的對她不錯。
雖然口頭上愛欺負她,可是她自己心裡也有數,那是不含惡意的。
好吧,可能這樣的形容很奇怪,但事實就是如此,不含惡意的欺負,還有不彰顯於外的照顧。
她想,他一定是個很彆扭的男人,但本質上卻不壞。
在外求學就是這樣,一回到家裡,一對是被當女皇般伺候,各式補品藥膳全端上來,就怕她在外頭沒好好照顧自己。
本來這該是件極幸福的事,但被三哥那句話一說,就像有什麼東西卡住一樣,老是想起那個身體也很虛的男人,連美食都享用得良心不安。
今年開學得早,農曆年過完沒幾天也差不多要準備回台中了,她索性搭二哥的便車提早回去。
收拾行李那天,還特地將那鍋媽媽專程為她燉來補身的雞湯用保溫鍋裝好,順道帶上去。
將近一個月不見,不曉得那個男人少了損人的對象,嘴巴會不會寂寞?還有東西又吃不完時,要往誰的肚子裡塞?
找鑰匙開門時,她忍不住這樣想。
真悲哀,這居然是她唯一的存在價值。
回到住處時已是晚上七點多,正好是晚餐時間,屋子裡頭闐黑一片,半點聲響都沒有。
基本上梁問忻只要在家,屋子裡一定有一盞小燈會亮著,也叮嚀過她,如果他還沒回來,只要她在家,天暗了家裡務必留一盞燈,至於是不是怕黑,她沒問過,也不認為一個大男人會怕黑,不過認識至今,還真的沒遇過他在家而屋子裡頭一片黑暗的情形。
難道出去覓食了嗎?
關梓容摸索著開了燈,看見玄關處有他的鑰匙,她皺眉,將行李隨意擺放,納悶地前去敲他房門。「梁問忻,你在嗎?」
靜默一片。
她不死心,又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回應。
真的不在嗎?還是睡了?她聳聳肩,不以為意地進浴室洗了個香噴噴的熱水澡。
回到房中,鞋櫃上擺放的鑰匙一直在她腦海中盤旋不去,她愈想愈不對勁,愈想愈不安心,索性放下正在抹的乳液,再到他房門前敲一次。
「梁問忻,你在的話應一聲好不好?」
還是沒人理她。
她想了一下,嘗試扭轉門把,一面告訴自己,只要房門鎖著,她就放棄回房去——
不費吹灰之力,門開了。
她探頭望去,裡頭暗沈一片,緊緊拉上的窗簾連月光都透不進來,就著房門口透進的光亮,她看見床上弓著身子、動也不動蜷睡的身影。
心房隱隱揪起,一瞬間湧起連她都無法解讀的心酸。這畫面,竟讓她覺得好孤獨憂傷。
她來到床畔,輕喚:「梁問忻,你還好嗎?」
同住半年,起碼也有基礎的認知,這男人對環境有高度敏感,不隨意讓人碰觸身體,平時也很淺眠,稍有動靜就會醒來,不會任人叫半天仍無知覺。
伸手輕探他額溫,那樣的熱度令她瞬間抽回手。
以往,只看到他不時輕咳,似乎腸胃也不佳,所以總是少量多餐,以清淡食物為主,怎麼也吃不胖,天候一變,鼻子也會跟著過敏……她一直都知道他身體不是很好,可也沒料到會差成這樣啊!
一旁放著藥包,日期是三天前,她趕緊倒來溫水,叫不醒他,只好將藥錠輾碎、膠囊剝開,混在一起強灌他服下。
昏睡中,他皺了皺眉,抗議地低吟。
這人,超級怕苦、怕辣、怕酸……反正所有刺激性、重口味的食物都排斥,她都算不清替他解決了多少他討厭的食物,真的是名副其實他個人專用的活動式廚餘桶,不過這回,他可得自己吞了。
「大男人的,這麼怕吃苦,丟不丟人啊!」她笑斥,見他連昏睡中都抗拒,一股近似憐惜的柔軟情緒揪住胸房。
不一會兒,熱度漸退,他開始冒汗。
她到浴室擰了熱毛巾替他擦拭汗水,以免二度受寒,沿著額頭、臉龐、頸子,順手挑開幾顆衣扣,擦拭間不經意瞥見胸前一道細白的痕跡。
她不自覺伸手輕觸。看起來像是刀傷,疤痕已經有些淺淡,但卻極細長,由胸口直延伸到腰際,可以想像當時會有多痛……他怎麼會受那樣的傷?
「嗯……」他低低呻吟,推開她的手,像在抗拒什麼,表情好痛苦。「走……開……」
「梁問忻?」她擔憂地輕喚,嘗試地輕碰他臉頰,沒料到竟換來他強烈的掙扎。她嚇到了,本能地抓緊他,怕他誤傷自己。
「別……碰我……走開……」他淺促喘息,如困獸般絕望,深蹙的眉心彷彿承載著難以忍受的屈辱,反胃地嘔吐起來。
關梓容手忙腳亂,來不及應變,剛剛強灌進去的藥,全數孝敬回她身上。
也不曉得他昏睡多久了,空空的胃除了胃酸根本什麼都吐不出來,但他還是不斷地乾嘔,自虐似的像要連五臟六腑都吐出來,怎麼也止不住那股揮之不去的噁心感。
關梓容簡直被他嚇壞了,緊抱著他,任他在她身上乾嘔,輕輕拍撫他的背。「梁問忻,你不要這樣……」再吐下去,怕他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有這麼難以忍受嗎?了不起她連他一根手指都不碰就是了嘛,拜託別這樣好不好?
不知道是她的安撫起了作用,還是他真的太累了,不一會兒又沉沉睡去。
將他安頓好,她才進浴室換下髒衣服,又洗了一次澡。
洗完澡出來,發現他體溫又開始升高,只好再灌一次退燒藥。
一個晚上,就在發燒、退燒之間反覆折騰中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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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累趴了!
病人不是沒見過,像他這麼難搞的病人,倒還是頭一遭。
天剛亮時,她終於體力不支,趴在桌上睡著了。
清晨陽光從窗口射入,床上沉睡的人本能地伸手去擋,即將回籠的意識隱約記得他明明拉上了所有的窗簾……
微瞇起眼,瞳孔在微光中逐漸適應亮度,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旁邊熟睡的身影,她眼下有淡淡的暗影,臉蛋掩不住倦累。
幾道模糊的畫面閃過腦海,依稀記得纏繞在夢魘中難以脫身時,那輕柔溫暖的嗓音,以及她的緊密擁抱、包容與撫慰……
思及此,他垂眸,凝視她沉睡的臉容。
小丫頭必然是出自於家教極為良好的家庭,有禮貌、好脾氣、談吐得宜,絕不說粗話,連作息都正常得不像現下E世代的死小孩,簡直可以領乖寶寶模範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