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驟然被聖懷璧從內拉開,他的臉色比起令狐問君可說是不違多讓,一樣難看,「當時你為什麼不立刻去太醫院請宋太醫來?」
「奴婢說了要去請太醫,可是丞相堅決不讓,說是自己一整天沒有好好吃東西,所以……」
「該死!」他皺緊雙眉,低聲咒罵。
婢女嚇得縮緊脖子,再不敢吭聲了。
聖懷璧邁步要走,忽然又停在原地,他看著對面那間已經空蕩蕩的書房,被寬大的袖子遮住的右手中還緊握著那張小小的紙團。
「傳我的話,叫令狐衛現在立刻來雀靈苑見我。」他看了看天色,又說道。「再叫人去宮內和父皇說一聲,就說我今日身體不適,不上朝了。」
令狐衛是令狐一族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三十出頭就做了九門總督。他和聖懷璧素來私交甚好,聽到太子召見也不足為奇,散了朝很快就來了。
一進雀靈苑,他便笑道。「太子殿下不去上朝,又躲到雀靈苑享清福來了?殿下上次還說要送我一罈好酒的,今天叫我來是要還債了嗎?」
「債當然要還,我是那說話不算數的人嗎?」聖懷璧將腳邊一罈美酒放到桌上。
他笑看伸手過來抓那罈酒,卻被聖懷璧一手按住。
令狐衛詫異地看著他的神情冷凝,頓時明白他叫自己過來絕非是為了還一罈酒這麼簡單,於是正色問。「太子殿下是有什麼事要微臣去辦?」
「是有一件事又要煩擾你,這件事比較麻煩,你可能會很為難。」
他爽快地笑道。「能有多麻煩,天塌下來自有我幫殿下擋著。」
「天不會塌下來。」聖懷璧唇角一挑,「我只是要你派一支兵馬替我去圍個府。
「行啊,是哪位大人貪贓枉法了嗎?可這事本應該是刑部去辦吧?」
聖懷璧的身子微微向前一探,盯著他的眼,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圍的,是丞相府。」
令狐衛一驚,手從酒罈上收回,「殿下,微臣是不是聽錯了?」
「沒有聽錯。我要你派人從今天起將丞相府密不透風的圍起來,任何人,只許進,不許出。」
他撓了撓頭,問。「是有什麼人偷偷潛入丞相府了?所以殿下要甕中捉鱉?這件事丞相大人是否知道?」
聖懷璧卻只淡淡地提醒,「你要記住我剛才說的話,任何人,只許進,不許出!這任何人中……就包括令狐問君!」
令狐衛徹底糊塗了。
令狐問君回到丞相府之後,又睡了大半天才勉強緩過身子,她一覺睡醒時已經是下午了,她吩咐侍女去廚房給她做了一碗小米粥喝,再一抬頭,只見幾個下人站在不遠處正竊竊私語看。
「怎麼了?」丞相府素來治家嚴謹,這是從令狐笑那一代就傳下來的規矩。家中下人無論男女絕不多說多問,像今天這樣聚在一起閒聊的狀況更是不許。
管家分眾而出,快步走到她面前,神情緊張地說。「大人,外面來了一隊人馬,把咱們丞相府圍了,所有要出去辦事的人一律被擋了回來,連廚房的採買都不許出去。」
令狐問君怔住,「是誰的人馬?兵部還是刑部?」
「是九門總督府。」
「令狐衛的人?」她更覺得奇怪了。令狐衛是她令狐家的人,雖然官銜很高,但也算是她的屬下,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派人圍了丞相府?她想了想,自己近日所為也沒有觸怒聖皇的地方啊?於是她吩咐,「叫令狐衛來見我。」
傳話下去之後不久,對方又回話回來,「令狐大人不在府外,一時間找不到人。」
這真的是借口托詞了。令狐問君慍怒之下親自走到正門口,果然看到十幾名衛兵把守在承相府前。
一見她出來了,那些衛兵倒也機靈,個個單膝跪地道。「拜見丞相!」
令狐問君掃了眾人一眼,「你們都是令狐衛的手下?」
「是。」
「令狐大人有沒有說為何要你們守在這裡?」
「大人沒有交代。」
她舉步向前,「那本相親自去問他。!
一名士兵迅速起身擋住她,誠懇地說。「請丞相恕罪!總督大人有命,任何人不得離開丞相府。」
令狐問君怒道。「胡說!難道本相也不能走嗎?他令狐衛還沒本事管我!」
她推開那人要走,那人卻驀然跪倒,抽出了腰間佩劍搭在頸上,大聲道。「丞相大人,卑職奉命行事,自知身份低微不能阻攔丞相大人,又無法向總督大人交差,卑職只有以死謝罪!」
他這樣一說,其他幾名士兵也紛紛抽出佩劍搭在頸上,一副要以死殉職的樣子。
令狐問君嚇了一大跳,立刻向後退了幾步,連忙說。「好,我不去,但你們得把令狐衛給我找來。」
但令狐衛一直沒有來,來的是聖懷璧。
當聖懷璧倚看門框與她四目相對的時候,令狐問君赫然明白了,「是你讓令狐衛圍了我的丞相府?」
他挑挑眉,坦然承認,「是。」
令狐問君驟然發怒,跳起身來質問。「太子殿下憑什麼擅自派兵圍我丞相府?若是陛下有意拿我,我自會上堂受審。現在不讓我闔府上下的人出門是何道理?」
聖懷璧的右手平伸,手中是一個揉皺的紙團。
她一時不解,問道。「這是什麼?」
他一邊緩步走進屋內,一邊慢條斯理地展開那紙團給她看,當那揉皺的紙團上的一行小字映入她眼簾時,令狐問君的臉色霎時變了,嘴唇動了一下,看著聖懷璧說不出話來,接看伸手奪過那張紙,撕了個粉碎。
「就憑這張紙,你就要圍我的府?」她咬著唇瞪他。
聖懷璧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視著她的眼,「你敢說你寫的這句話沒有坦露了你的心聲?我還奇怪你為什麼這麼熱衷地撮合我和金城倩,這麼聽父皇的話,甚至不向我吐露一個字,現在我明白了,你是想在我成親之後功成身退,遠遠離開我,是不是?」
她的嘴唇又蠕動了幾下,艱澀地說了個「我」字之後,淚水驀地衝入眼眶。
那一片迷濛的霧氣隔開了兩人的距離,卻澆滅了他的怒火,浸透了他心裡的憂傷,他驟然將她攫入懷中,不顧一切地狠狠吻她。
令狐問君的眼淚已經順著眼角流出,濕涼了兩個人的臉頰,他們激烈纏吻,不知誰咬破了誰的唇舌,血腥的味道混雜著鹹澀的淚水交融在一起。
突然間,令狐問君在他的懷中一軟,昏了過去。
聖懷璧驚惶地抱著她,向門外大聲喊道。「快去太醫院請宋太醫過來!」
第十五章 意外的故人(1)
宋太醫火速趕來,但是在給令狐問君把脈之後卻皺著眉頭,久久無語。
聖懷璧緊張地站在一旁,一個勁兒地問。「到底怎樣?她這兩日身體狀況都不好,是累的還是因為心情不好?」
搖搖頭,宋太醫終於鬆開搭在令狐問君腕上的三指,悄然起身向外走。
他追出來,喝令道。「宋太醫,她的病情到底如何?」
宋太醫看著他神情尷尬,「這個…丞相大人這病……微臣實在不便和殿下說,還是等丞相大人醒過來,微臣單獨和她談吧。」
「混賬。」聖懷璧情急之下痛罵出聲,他一把揪住宋太醫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說。「你今日要是不告訴我實情,明天我就稟報父皇,把你這太醫院首座的烏紗帽摘了!」
宋太醫惹不起他,只好躬看身小聲道。「太子殿下,不是微臣不告訴您,實在是因為這其中涉及了丞相大人的私事。」
「私事?」聖懷璧狐疑地看他,「丞相大人是國家棟樑,她的身體就無公私之分,你要是再囉唆,真惹得我翻了臉,你可不要後悔!」
實在沒辦法,宋太醫身子又彎了些,用輕得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丞相大人是……有孕了。」
聖懷璧如被點中穴道般僵在那裡,半晌又含含糊糊地問了一句,「那個……你是說她有身孕了?」
「是。」
「有多久了?」
「應該只有一個月。看丞相大人現在的身子這麼虛弱,只怕妊娠期間不會很舒服,會很傷丞相大人的元氣,這個孩子,如果丞相大人不想要了,宜早不宜遲……」
「誰敢拿了這孩子,我砍了他腦袋!」
聖懷璧殺氣騰騰的一句話嚇得宋太醫直哆嗦,悄悄從眼皮下方打量著他,卻見這位太子殿下明明是說著嚇人的狠話,眼角眉梢竟然都是春意盎然。
宋太醫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在這皇宮之內打滾了四十年,一眼便看出端倪了,但他既是精明人,便知道不該問的絕不能問的道理。
他連忙改口道。「若太子殿下想幫丞相大人保胎,微臣可以去開一些安胎補身子的藥……」
「廢話真多,你快去開方子,讓他們盡快做好了端過來!」聖懷璧想了一下,又小聲叮嚀,「這件事除了你之外,絕不許再向第二個人透露一個字,否則……你該知道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