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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湛露

  徐捕頭,您可要想清楚,是要獨善其身呢,還是從今日起與他們成為同道中人?」

  他伸手指向床邊站著的那幾名美男子,笑道。「我這幾人是雀靈苑的精英了,換了旁人若要點選他們其中任一人,可都要重金相送,好言相求,今日我一口氣就送給您三個,您該怎麼謝我呢?」

  徐謙方正的國字臉此刻緊繃得像是扯平的牛皮紙一樣,整張臉都通紅得好像隨時都可以燒出火來。

  他咬緊牙關,心底掙扎好一陣,才從齒間逼出話來,「殿下若要聽真話,屬下……只能單獨和殿下一人講,此事涉及機密,如果走漏……恐有……大禍。」

  聖懷璧向左右使了個眼色,那三名美男子立刻識趣地退出房間。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現在你說吧,幾次半夜鬼鬼祟祟地去丞相的閨閣,到底有什麼機密之事?」

  「丞相當日被刺傷之後,指派屬下調查此事,屬下已查到邱朕東可疑,結果他又莫名其妙地被殺,然而屬下再查到線索,發現他真正的死因為中毒,而他生前最後所見之人,是翰林院的修撰張諾,故將此事告知了丞相。」

  聖懷璧眸中精光一閃,追問。「那丞相怎麼說?沒有要你立刻抓人?」

  「沒有,丞相要屬下按兵不動,說她要親自處置此人,然後她通知屬下今晚去張府門外等候命令。」

  眉心夔起,聖懷璧默然地站看,思緒卻飛轉不停,無數的猜測,無數的可能都在一瞬間閃過心底。

  突然間他疾步轉身走出房間,連高呼懇請他鬆綁的徐謙都丟在身後不理睬。

  他今日找徐謙來,本想知道令狐問君背看他在搞什麼小動作,是否和她辭官有關,他甚至擔心她會在辭官之後將自己丟下,逃離聖都。

  昨晚他在床上緊擁著她的時候,兩人那樣深切地彼此交融,卻好似融不進她的心。

  她在想什麼?那一刻他異常渴望自己能潛進她的心裡,一采究竟。倘若她有一絲一毫要拋下他獨自離開的念頭,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把她留下,哪怕是把她關起來--

  但現在看來他的猜測錯了,可是徐謙所帶來的消息卻比他之前的憂慮更加危急。

  張諾與邱朕東案有關?張諾與刺客之事有關?

  這樣的大事,令狐問君竟然不和他提一個字,要獨自處置!這女人心中到底在想什麼?她不該不知道這件事的背後有多危險,又有多可怕。

  但她竟然不說,她是在自尋死路嗎?可惡!可恨!

  令狐問君坐在張府的大堂上,微笑著一邊喝茶,一邊和張諾聊天,「張先生不必緊張,今日我便衣而來,只是想和你聊幾句家常話。」

  張諾不敢坐,就站在一旁,依舊是唯唯諾諾的樣子,「下官是何許人也,豈敢與丞相大人話家常。」

  令狐問君一笑,「你常和二殿下在一起,要說也是見過不少場面了,怎麼還顯得如此畏縮?」她環顧了一下房子,「你入朝將近二十年,家中依舊如此清貧,可見是個十足的清官,也不屑於官場那些雄凝的人事爭鬥。其實我也是這樣的,所以我一直認為丞相之位並不適合我,也許終有一天,我會辭官歸隱。」

  他低著頭,也不敢和她直視,只淡淡地說。「丞相大人謬讚了,下官只是盡力盡職而已,其餘貪念皆是虛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爭它無意義。」

  她用手指即了叩桌面,將茶盞放在桌上,笑道。「你說的對,若是人人都能修煉到這種境界,這一朝三國便可天下和睦,四海同心,那該有多好。」

  她挑眼望著張諾,又說。「張先生,我今日黃夜而來,是為了一個人,一樁案子,請你看在我不帶護衛的誠意上,和我說句實話。邱朕東之死,是否與你有關?」

  方纔還正天南地北的閒聊,在瞬間卻變成了石破天驚的一間。

  張諾渾身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了一步,但頭卻並未抬起。

  令狐問君看他這副模樣,不禁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並非真正的幕後主使,你身受皇恩,在朝為官多年,向來清廉,遵守法紀,若真的是你毒害了邱朕東,必然事出有因。你今天若能私下和我說出實情,我保你全家性命無虞,否則我若把你交給刑部,你的父母將無人奉養,妻子兒女又有誰來照料?」

  他身子發抖,終於顫巍巍地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似是歎了口氣,嘴唇翕動著說出一個名字,「櫻桃醉。」

  令狐問君盯著他,追問。「你是說那毒藥是櫻桃醉?」

  「是。」

  「是你將毒下在邱朕東的茶水中的?」

  「是。」

  「你為何要這樣做?」

  張諾面帶濃濃苦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誰讓你承擔這樣的重罪?你就甘願被那人如此利用出賣?」

  他忽然變得默然無語,良久,才再度緩緩開口,「丞相大人,這世上每個人活著都有自己的無可奈何,下官知道今日罪行敗露,是罪有應得,甘願伏法,只是……請丞相大人在九泉之下不要怪罪下官,因為下官還有一家大小的性命要保全。」

  令狐問君猛地明眸圓睜,看了眼手邊已經喝了一半的茶盞,一字一頓地問。「這茶水中,你也下了毒?」

  「依舊是那櫻桃醉二此毒無色無味,所以丞相大人不會察覺。」他赫然雙膝跪倒,對看她磕了三個頭,「下官今日毒殺丞相,自甘伏法。」說罷,竟抽出一把匕首扎向自己。

  她閃電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冷冷喝道。「我不會死,你也不能去死。」

  「說的對!你不會死!誰敢讓你死,我便將他碎屍萬段,夷滅十族!」

  夜空中,聖懷璧的聲音挾著震怒而來,如驚雷一般乍響,他聲音方落,身形已至,一腳踢飛了張諾手中的匕首,將她環抱懷中,急問。「你這個蠢女人!做這樣危險的事也不事先告訴我?」

  令狐問君聽到他的聲音出現時,已經忍不住歎了口氣,被他禁錮住身形時,不禁又是一歎,「冤孽,怎麼到了哪裡都躲不開你?」

  「他給你吃了什麼?」聖懷璧急怒地追問。

  「櫻桃醉。」她慢悠悠地說道。「這名字你該熟悉吧?我記得你曾經讓我喝過一杯櫻桃酒,結果害我醉得不省人事,差點誤了次日公事。」

  「櫻桃醉?」他大吃一驚,臉上的所有血色都似被人抽乾一樣,心從半空落下,跌入寒潭深處。

  這是極難解的一種劇毒,他以前只是聽說過,卻從未見過。

  聖懷璧恨不得將張諾撕成碎片,忍不住將他一把揪起,厲聲喝道。「把毒藥的配方和解藥給我交出來!否則我殺你九族!」

  「你逼他也沒用,此毒是宮中禁藥,他怎會有配方和解藥?」令狐問君望著張諾一張慘淡的苦臉,似笑非笑道。「真正有這些東西的,是他的主子,他的主子博學多聞,擅書畫,精岐黃,才能調配出如此人間奇毒。若非是對你施以重恩之人,你怎肯捨棄性命為他效力?這個人,若我沒有猜錯……張諾,他就是你的頂頭上司--二皇子聖懷玥吧?」

  張諾神色灰敗,似是被人狠狠踐踏過他的五官一般。

  而聖懷璧挺立看身子,將令狐問君環抱得更緊,他的手與她緊握,卻比她的溫度還要冰涼,彷彿此時身中劇毒、無藥可解的人其實是他。

  令狐問君的胸口忽然一痛,像是被人狠狠抓住了心臟,疼得窒息,眼前霎時漆黑一片,天旋地轉的向下栽倒。

  聖懷璧的雙臂如鐵般將她牢牢抱住,從他胸膛內透出的急速心跳是她聽到的最後聲音。

  好暖和的懷抱,像是在超抿中被母親抱在懷裡時的溫暖,這一刻,她以為自己回到了初生之時,可以恬靜安詳地睡去,哪怕不會再醒來,因為身邊有他,讓她知道了什麼叫無所畏懼。

  死亡,其實是另外一種歸宿。

  她累了,想回家了……

  第十一章 分別的序曲(1)

  朦朧之中,濃濃的藥香將令狐問君帶回了兩年前的黑羽--

  因為在女孩子最不方便的時候下海訓練,結果她的肚子疼了整整三天,起初還不敢和旁人說,後來她疼得幾乎昏厥,終於被黑羽定海發現,強拉著她去看了軍醫。

  一下子,女兒身暴露,她以為自己必然是死路一條,結果他只是瞪著她看了半晌,歎了口氣,「你們女孩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這軍營是可以隨便來玩的嗎?」

  黑羽定海沒有揭破她的身份,將她接到自己艙房內,親自幫她煎藥,當時艙房內藥香瀰漫,便如此時的味道二她遙遙望著黑羽定海寬厚的背影,心底湧起一層層如潮水般的感動,只覺得就算是天場地陷,也有他幫她頂看,然而就算是天塌地陷,她也會搶先擋在他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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