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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蔡小雀

  不告而取給邢仲是一回事,再怎麼說他好歹也是個邢家子弟,可是她風尋暖雖是與大公子兩心相許,但目前終究是個外姓人。

  「唉。」她總覺得拜師這件事已是遙不可及了。

  「歎什麼氣?」一隻大掌落在頭頂上,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風尋暖抬眼,恰恰望入他含笑的眸子裡,心先是一暖,隨即一個抽緊。

  他……可知道了嗎?

  不不不,一定還不知道,否則依他的性子,早就開口問了吧?

  「大公子。」她面上堆歡,笑容卻有一絲顫抖。「你今兒也這麼早?」

  「還有些細功夫待收拾,所以便早點來了。」邢恪目光溫暖地注視著她,「你呢?早飯用過沒有?」

  「……用過了。」她眼神有些閃爍。

  昨兒偷了他的雕工譜後,她心底便空空落落,彷彷徨徨了起來,總覺得心虛不安且不自在,哪還有那個心思和胃口吃飯?

  現在她只求邢仲趕緊把譜抄完後,交予她還回去,那麼她這顆吊在半空中忐忑難安的心,才能踏實地回到自己的胸口裡。

  「暖兒?」他伸手捧起她有些蒼白的小臉,眉頭輕蹙。「你怎麼瞧起來氣色不太好,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風尋暖心一驚跳,連忙擠出一朵笑容。「哪有什麼事?我、我一直很好啊,呵呵呵。」

  「是嗎?」他猶是不放心。

  她像是沒睡好,連眼眶都微微發青,有著淡淡的憔悴。

  他備感心疼。

  「當——然,能有什麼事呢?」

  「暖兒,」他眸光閃閃,口吻溫和卻堅定地問:「如果有事,請你務必一定要告訴我。」

  他的關懷與體貼讓風尋暖既是感動又是愧疚,她咬著下唇,心神不寧地點了點頭。

  「暖兒,你是我最重視,也是心頭上最重要的人。」邢恪柔聲道,「我希望要真的有事的話,你一定要告訴我,讓我與你分擔,千萬別隱瞞在心底,卻是自己憋著難受,好嗎?」

  她臉色微微發白,莫名恐慌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知道了些什麼?

  可是他的目光依然清澈平和而關切溫柔,並無半點苛責或怒意,她頓時安心了些許,卻也難掩一絲猶豫。

  也許她現在就可以誠實、坦白地告訴他這一切——可是……萬一他不相信她的用意,甚至還誤解了她偷雕工譜的動機,那該怎麼辦?

  不不不,還是先瞞著吧,總之,等到邢二公子還了雕工譜之後。一切就會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不會有事的。

  「大公子,你放心,暖兒『以後』——」她特地加強「以後」二字,「絕對不會隱瞞你任何事的。」

  ☆☆☆☆☆☆☆☆☆☆  ☆☆☆☆☆☆☆☆☆☆

  午後。

  大廳之上,邢恪負著手,僵硬地背對著眾人。

  俊美的臉龐蒼白無血色,目光直直地望著堂上那一方字跡奇峻清傲的隸書區額——「百年邢家,天地共監」。

  好一個天地共監……可不正是動心起念,天地皆知嗎?

  他嘴角掠過一抹苦澀的微笑。

  邢府上上下下人等均垂手恭立在廳中,明明主子還沒發話,可氣氛卻緊繃得教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死一般的靜寂,凝結在空氣之中。

  風尋暖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和眾人相同不安地默立在一旁,她試圖從邢恪眼神裡找到一絲慰藉和暖意,可是他偏偏是背對著她的。

  「二公子到了嗎?」邢恪開口。

  靈子機靈地上前,「回大公子,二公子還未到。」

  邢嬤嬤疑惑地挑起眉,正想問明究竟,門口爆出一陣擾攘吵鬧聲。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是在幹什麼?」邢仲被兩名黑衣彪形大漢一左一右給「請」進來,滿面盛怒又驚恐。

  廳上所有人都看呆了。

  風尋暖睜大了雙眼,不明所以地望著這一切。

  「邢公子,我們是在梅龍鎮通往運河的如意碼頭『等』到二公子的。」兩名黑衣彪形大漢恭恭敬敬地朝邢恪行禮。「『通幽棺材莊』那裡,飛魚堂主已親自過去『關照』過了。」

  「有勞兩位壯士和飛魚堂關兄弟了。」邢恪溫文地對他們一頷首。

  「邢公子莫客氣,只要你吩咐一聲,全漕幫兄弟無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兩名黑衣彪形大漢恭聲道,隨即默默護衛在一旁。

  他們是漕幫的人馬?

  風尋暖眨了眨眼,心下暗暗驚歎。

  難道傳言是真的?聽說漕幫老幫主便是用了邢大公子親制的喜材,至今高壽九十七歲了,依舊身強體壯健步如飛,大喜之餘,便下令全漕幫一萬三千兄弟皆受邢大公子號令。

  這段江湖美談乃是出自於梅龍鎮「虎蘭茶館」裡,那個號稱口水比江水還要滔滔不絕的茶博士之口。

  當初風尋暖還以為這些奇談是茶博士道聽塗說,甚至自己掰來騙賞銀的,可如今看來,倒有那麼幾分真實可靠。

  有傳說中的「閻王護駕」,還有勢力雄厚的漕幫供其驅策。

  無怪爹老說邢家是得罪不起的。

  她靈巧晶亮的眸子仰慕崇拜地望著那個氣質清逸如謫仙的心上人,心底塞滿了與有榮焉的驕傲感。

  大公子真的好了不起啊!

  「大哥,你為什麼叫人把我當賊一般地押回來?」好不容易被放開的邢仲,氣怒難平地揉著酸痛的肩臂,惡人先告狀地喊道:「難道你不再拿我當兄弟看待了嗎?隨隨便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夠把我踩下頭去?」

  「我給過你機會了。」邢恪眸底燃燒著既痛心又憤然的火焰。

  『邢仲下意識往後一退,戒慎防備地望著他。「我……聽不懂你這是什麼意思。」

  廳上眾人也好奇地竊竊議論著。

  風尋暖困惑卻也狐疑地緊緊盯著邢仲,難道他又犯了老毛病,做了什麼壞事嗎?

  「不懂?」邢恪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痛楚而悵然地望了風尋暖一眼,隨即自懷裡取出一卷古色古香的物事。「這是什麼?」

  她登時倒抽了一口涼氣,腦子轟地一聲!

  「雕工譜?它不是已經——」邢仲臉色大變,衝口而出。

  這祖傳雕工譜不是被他以一萬兩銀子的高價賣給通幽棺材莊了嗎?

  「我說過會給你一個機會,而,這就是你這個『好弟弟』給我的回報?」邢恪依然平靜,甚至沒有高聲說話。

  不知怎的,眾人卻感到一陣下寒而慄。

  邢仲的臉色更是慘白若紙。「我……」

  風尋暖耳際嗡嗡然,腦中一片空白,急促地想開口解釋,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真的發現了……他肯定誤會了……「大哥……」邢仲在兄長銳利的目光下幾乎沒頂,眼角餘光瞥見一旁面色蒼白的風尋暖,登時膽壯了起來,冷笑道:「好吧,既然已經被你發現,我也認了!」

  邢恪沒有忽略弟弟望向風尋暖的那一眼,心陡地一沉,聲音首度出現了一絲波動不穩。「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當然是為了銀子。」邢仲鎮定下來,輕蔑地撇了撇唇,「有了這一萬兩銀子,我和暖兒就可以雙宿雙飛,把什麼花轎什麼棺材、死的活的統統拋在腦後。從此後過著我們的快活日子……」

  邢恪如遭雷殛,渾身一僵,臉上血色登時褪得一乾二淨!

  不——不可能——他沒有發覺自己低吼出聲,幾乎同一時間,風尋暖也怒極大喊——「邢仲!你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邢仲陰險地對她一笑,口氣故意裝作親密至極。「小暖兒,事已至此,我們也不需要再瞞這堆笨蛋了……哈哈哈!他們真還沒人懷疑,為什麼你堂堂一個風家大小姐會委身在這裡當個小學徒嗎?」

  既然事跡敗露,他眼看這輩子已再翻不了身,可就算他下地獄,也要拉幾個墊背的一起死——誰都別想好過!

  「你居然還在這裡信口雌黃興風作浪?」風尋暖又驚又怒,一個箭步街上前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所有的內疚慌急害怕登時被熊熊怒火取代了。「明明就是你自己求我幫忙,是你口口聲聲說要學習裡頭的雕刻技藝,要為邢家光宗耀祖,你要當一個有用的人——」

  廳上眾人不敢置信地瞪著風尋暖和邢仲……他們……他們居然是……「暖兒,」邢仲勝利地瞥了一眼震驚得無法動彈的大哥,多年來屈居於他之下的一口濁氣總算得以痛快報復發洩了。「你怎麼給忘了?我們不是說好當初你混進邢府裡當學徒,藉機取得我大哥的信任,然後趁他不備的時候,把雕工譜偷了出來……通幽棺材莊那兒還是你牽的線,難道你現在想要翻臉不認帳嗎?」

  「放你的狗臭屁!」她氣急了,口下擇言地痛罵出口,「本姑娘又不是瞎了眼,倒了八輩子楣才會跟你這種王八蛋有關係——」

  「哦,難道你也要否認,這雕工譜不是你自我大哥屋裡偷來的嗎?」邢仲笑得好不陰沉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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