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姊,孤男寡女不宜共處一室。」柳芫淡聲提醒著。
「是是是,我知道,可他……唉,你別擔心,故友,他是我的故友,你就先到外頭,我跟他說幾句話就好。」
柳芫聽完,乖順地應了聲便走出門,門外有兩名嬤嬤看著門,一見她出來便低聲招呼問安。
她不禁回頭看了眼。那男人進門必定會遇到這兩名嬤嬤,嬤嬤是不可能不稟報就放行的,可這兩名嬤嬤彷似壓根不知情,難道說那個男人是九姊還魂前相交的故友?
九姊的寢房外,入夜之後必定有侍衛站哨,她因覺得古怪而探問,威鎮侯卻道九姊回魂時身邊曾跟著陰間鬼差,他差人站哨就是想藉著陽氣來防鬼差搶了九姊的魂,而那個人該不會就是威鎮侯說的陰間鬼差吧?
書房裡——
「書生,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我家十三瞧得見你?」柳九壓低嗓音質問。
這人,可不是普通人,他是陰間文判!陽間人看得見他時,便是死期已近,這是她剛回魂時幾次經歷確定的,可偏偏剛才十三瞧見了他,要她怎能不心急不擔憂?想滅了他的心都有了。
書生瞅著她,低低笑著。「我說柳九,你何時膽子這麼大了,見了我不懼不怕,一臉想將我挫骨揚灰樣?」
「十三是我唯一的妹子,她要是出事……說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要不是怕驚動外頭的人,她真是要拍桌質問了。
「呿,你擔心什麼?我以實體現形,任誰都瞧得見我。」
「……真的?」柳九水眸一轉,微鬆口氣後又問:「那麼你特地前來又是為了什麼?不會是跟十三有關吧?」
她可是沒錯過他不住打量十三的目光。
「她?」書生煞有其事地沉吟著。「要這麼說……好像也成,可真要說她,又覺得不那麼妥當。」
面對書生惡意的繞口令,柳九緩緩吸了口氣,穩了心緒後才擠出和氣生財的笑臉問:「書生,我是認為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既然特地來找,肯定是有我幫得上忙之處,倒不如說出來,咱們商議商議。」
書生笑邪了桃花眼。「你近來是越發的聰穎了。」
「好說好說。」老是面對這些牛鬼蛇神,不精明點怎麼活。
「其實這事你肯定能幫。」瞧她耐著性子等下文,他惡意地把話拖得更慢。「這事簡單,不過就是想跟你借個地方,讓我住上一陣子。」
柳九笑意不減,眸子轉了又轉,謹慎地問:「書生特地上陽間到底所為何事?」
「倒也沒什麼事,不過是找人罷了。」
「……找誰?」
「這事倒不需要你操心,這人我已經找了五百年了。」意指絕對是與她不相干之人。
柳九不著痕跡地吐了口氣。找了五百年……那還是人嗎?但反正是與她無關的人,這事確實不需要她操心,而他說的事更是好辦,賣他個人情,日後要是有什麼事需要他幫襯,他肯定閃不了。
「我明白了,要是書生需要安身之處,我可以讓我相公幫書生找一處安身。」
「不用麻煩,我挺中意這威鎮侯府的。」
柳九臉上笑意隨即僵硬起來。「書生,我倒是認為人鬼殊途,你上陽間理該離群索居較合適。」
她家相公見過他,對他可是敵意滿滿,兩人要是碰頭,不小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這日子是要她怎麼過。
第一章 皇商二爺變吃貨(2)
「柳九,不想知道小清過得如何嗎?」他懶懶地笑問著。
柳九頓了下,放輕了嗓音問:「我娘還好嗎?」
她幼年喪母,可是娘親卻一直守護在她身邊,更在她死時,將她魂飛魄散的魂魄找齊再推進現在這副軀殼裡,教她得以借屍還魂,直到確定有人能照料她,才終於甘願下黃泉成為擺渡者,以還書生縱容其十多年逗留人間的恩情。
「說來也是命運安排,上回我上陽間尋人,卻先遇到了小清,那傻娘子央求我讓她守在你身邊,直到你長大成人,那年你才五歲大呢,可瞧她那傻勁,加上答允當忘川擺渡人還恩,橫豎原本的擺渡人要卸職投胎了,我便允了,可誰知道十年後你卻遭人殺害,我又答應她去尋找你的魂魄,甚至答應她助你借屍還魂,一路到了現在……這恩情真是難算了,不過我這人也不是鐵石心腸,至少也講道義的,她如今在陰間過得還不錯,有我照拂著,誰動她。」
聽至此,柳九忍不住歎氣了。說到底,就是要跟她討人情就是了!
「書生,好歹你也給我一點時限,否則我要怎麼勸我家那口子。」
「我也想給你時限,可偏偏那人已經消失了五百年,我時不時上陽間尋找,卻是遍尋不到他的身影,這事我也頭痛。」書生雙手一擺,十分誠意地表達他非惡意整她,實是狀況不是他能掌握的。
「那人到底是誰?非找著不可嗎?」她忍不住好奇了。
書生似笑非笑地看向窗外美景。「都找了五百年了,當然得要繼續找。」
柳九深知他是不可能透露更多,而且也鐵定趕不走他了,卻不知道該怎麼跟她家那口子提起這事……唉,好日子都還沒開始,怎麼烏雲又罩頂了?
「找到之後,非要給他一頓飽拳不可。」最終,書生噙笑說著。
遠處,有人打了個噴嚏—「哈啾!」
城東尹府主屋偏廳裡,傳來響亮的噴嚏聲。
尹安羲揉了揉鼻子,將吃到一半的酥酪糕塞進嘴裡,隨口道:「有人罵我。」
「二爺多想了。」洪臨歎了口氣,遞上了手巾。
尹安羲接過手,優雅地拭了唇角,順便擦了手便往桌面一擱,面露遺憾地道:「素娘的手藝確實是不錯,但為何總是差了那麼點味道呢?」
站在身側的洪臨嘴角抖了兩下,已經想不出任何話應答了。
素娘,是他一年前結縭的妻子,還是二爺作的媒。至於二爺怎會福至心靈地作媒,原因就出在素娘有雙巧手,有做得出可口糕餅甜點的好手藝,才會教二爺硬是向老夫人將素娘給要來。
是的,素娘本是老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是尋常替主子們或辦宴時做糕餅的。想當年二爺剛回京,吃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糕餅鋪子後,毫不掩飾滿臉的不滿意,直說要再回梅林縣,還是老夫人派出了素娘才勉強將二爺給留在京城的。
為了讓素娘得以為己所用,還逼迫他非娶不可……雖說下人們的婚事是由主子作主的,但好歹先問過他呀,怎能趕鴨子上架。
所幸,素娘的性情還不錯,兩人相處還算融洽,尤其在二爺拿出體己開了家糕餅鋪子交給素娘打理後,他們夫妻倆感情更好了。
「對了,素娘呢?」尹安羲漫不經心地問。
「應該還在鋪子裡吧。」洪臨想了下。
「是嗎?」他喝了口茶,語氣還是那般漫不經心,但目光瞄了他一眼。
「不是嗎?」洪臨有些疑惑。
聽完,尹安羲歎氣了,朝他擺了擺手。「再去幫我拿兩盤酥酪糕,雖說不怎麼對味,但勉強湊合也是成的。」
洪臨忍住了乾嘔,待反胃感稍緩後,才道:「二爺,你不能老是吃些糕餅充飢,這一日三頓膳食也要多少吃點才成,否則往後我就讓素娘再也不做糕餅,屆時可別說我沒警告二爺。」
尹安羲認真地聽他說完,懶懶抬眼看著他,黝黑深邃的眸噙著笑意,但不知怎地就是教人不由自主地打顫。
「……我隨便說說而已,怎會不讓二爺吃糕餅呢?只是三餐膳食也得吃呀,總不能每日都吃那些甜食,二爺……我去拿。」話說到最後,終究是被那雙黑眸裡潛藏的無形壓力給逼得移開步子。
尹安羲瞧他走遠,才無聲歎了口氣,起身走到廳外,放眼望去,園林造景雅致,假山傍溪,倒是挺詩情畫意的,然而再美的景致看了兩年之後,任誰都會無感。收回目光,朝廳旁的長廊走向通往北苑的腰門,他一路暢行無阻,避開了房外的嬤嬤丫鬟,繞到了後頭,聽著房裡的交談——
「二爺還是老樣子,整日就等著糕餅吃。」開口的人正是洪臨以為在鋪子裡的妻子素娘。
坐在榻上的尹老夫人羅氏,拿起茶蓋揩去茶沫,嗓音帶著幾分哀切。「這孩子也不知道是遭誰給害的,去了趟梅林縣,回來就變了個人。」
「老夫人別擔心,二爺雖老是討著糕餅吃,可瞧起來心智並無大礙。」素娘神情跟著悲切起來。
「兩年前大夫診治後也說無大礙,就是丟了記憶罷了,可任誰都能丟了記憶,他可不能,他是皇商,經手的可是宮中的買賣,如今兩年過去,他的記憶壓根沒恢復,這重擔不得已交到了三爺手上,就怕族中耆老以為是我趁機奪權,殊不知我日夜都盼著二爺能恢復記憶。」羅氏說到最後,拿起了手絹拭著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