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突然想到、想到你說六點要起床,還要幫你燙西裝,所以就趕快跑下來了。」一隻蚊子叮上她小腿,她彎身用力一拍,還抓了幾下。
看著眼前這個連在男人面前也不懂掩飾自己缺點的女人,他搖頭失笑。
怎麼去了國外兩年,生活習性還是沒什麼長進?不過,不做作這點,不也是她當初最吸引他的?
「你趕著下來,結果有改變什麼嗎?不如先上樓把自己整理好,再下來一起吃早餐。」他端著一盤像是鐵板面的東西,放到沙發旁的方桌上。
「那是什麼面,好香喔。」她一臉饞樣地走了過去,一隻手伸了出去,就想抓起幾條面塞進口中,但有人的手比她更快,輕輕一拍,打開了她的手。
「你還沒漱口!」葉剛移走那盤面。「上樓去,把臉洗一洗,衣服換一換,整理好後再下來。」
「可是你的西裝還要——」
「你這個樣子要怎麼燙衣服?」他長眸瞪著她的牙刷。「還有,衣服已經穿在我身上了。」她都沒發現?
她看了看他身上筆挺的襯衫和西褲。「你、你——」
「我看你外面有熨斗,就自己處理好了。」
她聞言,臉蛋不知怎麼著就紅了。這個男人不只會打官司,家事、廚藝隨便一樣都比她強,現在連她最拿手的燙衣服他也會。
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什麼事就都是他在處理;他頂在上面,她什麼也不用擔心。兩年多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發什麼呆?快去啊!」見她紅著臉蛋直瞅著他,他催促道:「我等你下來一起吃,不要害我遲到了。」說完,他隨即轉身收拾流理台和清洗鍋子。何心心看著他的背影。這樣的畫面也不是沒有過,他們以前就是這樣生活的,在他的住處。
在異鄉的那兩年,她生活得甚辛苦,每天睜眼就是工作、唸書,除此之外,她還要適應那邊的氣候和飲食,還有語言也是她要克服的,那麼辛苦生活的她,唯一支撐她的,不就是和他的那些美好記憶?
他不知道,她其實是那麼、那麼地想念他……那麼地想念他啊。
***
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他今天好像有點晚了?
放下剪刀和正在裁剪的布,何心心走出工作室,腳下突然一頓,想到他又沒有和她約好,也許今晚不過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和葉剛這樣到底算什麼?戀人、朋友、前男女朋友、學長學妹,還是親家?畢竟他弟和自己的妹妹已在穩定交往中。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男人在入侵她的生活,以各種名義和理由,在她住處住下。律師總是能言善道的,他們說的不一定正確,但會讓你沒有反駁的機會。
第一個晚上,他說他住處停電,他趕著寫訴狀,所以跑來她這裡;第二個晚上,他還是一樣提著公事包和那個黑色旅行袋,說電力還沒恢復,必須再借住一晚。
她想著又沒有發生什麼像地震這種天災,而導致電力無法在短時間內恢復,為什麼會連停兩天?在她的認知內,台灣似乎不會有這種停電多日的現象
結果他只是一臉古怪地看著她,冷冷道:「我又不是電力公司的員工,哪知道為什麼。」她的疑問似乎顯得愚笨了。
第三天晚上,他依舊帶著一個公事包和一個旅行袋出現,他說他住處那一帶停水了,沒水喝沒水用,只好再借用她的地方。
她問他有沒有打電話,還是上自來水公司網站查一下會停多久、為什麼停?他說老天爺不賞臉,降雨老降錯地方,所以台灣缺水很正常。
她覺得納悶,她怎麼記得容易缺水的是南部,北部應該是淹水比較多,他卻一臉她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的表情反問她。「你在國外待了兩年,難道連台灣哪個地區比較容易缺水都不知道了嗎?」她知道他又在暗諷她的不告而別。
第四個晚上,他仍然一樣的裝備出現,他說電來了水來了,但是住處前那條路被挖開了,他車開不進去,只好再過來這裡。
她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辦法說出是哪裡奇怪,也只能讓他住下。
他們這樣的生活模式,不知情的人恐怕會以為是夫妻。白天各自在自己的工作領域努力,下班後他下廚做飯,她洗他的衣物並且熨燙;他們同睡一張床、一起吃飯、共看一部電視、共用一個浴室,多像一對夫妻,只是,他們沒有親密行為。
他心思本來就沉且細,也非多話的性子,他在想什麼,她通常是猜不到,以前便是這樣了,何況在她不告而別的兩年多後,他變得更陰沉,說話常帶刺,刺得她疼痛難當,卻又無法為自己反駁什麼。
即便如此,她還是那麼那麼,那麼地在乎他。一種難以想像的迷戀。
抬眼看了看夜幕,想起自己在異國的街道時,她也時常像這樣仰望天空,想著在台灣的他在做什麼?想著他是不是恨死她了?想著他有沒有可能也正在看著天?
想著為什麼看到的都是同一片天,他與她卻變得那麼遙遠?
一陣引擎聲打斷了她翻轉的思緒,她好奇地看過去,一部白色小車在店門前停下,她猜想大概是這附近哪棟大樓內的住戶,卻意外看見葉剛從駕駛座下來。
他換車了?
下一秒,從副駕駛座走出一名高挑艷麗的女人,那女人穿著一件白色襯衫,外罩剪裁合身的西裝式外套,底下是條同布料的及膝窄裙,一看就知道 大概是什麼專業人士。
女人打開後行李箱像要拿什麼,葉剛迅速走近,他跟她說了什麼,然後女人笑著退開,葉剛彎身從後車廂拿出兩大袋看起來像是從大賣場買來的物品,他把那兩袋物品放上騎樓,再轉身拿出他的公事包。
他不知道又跟女人說了什麼,她似乎笑得很開心,之後女人繞過車子,進了駕駛座——所以是女人的車子?他們……什麼關係?看上去好像很親密……
她還在猜測時,女人已開著車子揚長而去。
葉剛一轉身,就見她站在工作室門口,呆呆地看著他。
他長眸略瞇,低道:「過來。」
何心心一走近,他立刻把公事包遞給她。
一接過公事包,她納悶問:「還有那個黑色旅行袋呢?你今天不留下來過夜了嗎?」她注意到他那個旅行袋是放他的換洗衣物,還有一些私人用品。但她沒發覺自己這樣的話,像是已將他留在這裡過夜當成是一種常態了。
葉剛看著她,目光深幽幽的,她被瞧得有些無措時,他才啟唇道:「你沒發現裡面的東西都放在這裡了?」
她想了想,好像是這樣,第一天帶來的牙刷牙杯那些都放在她浴室了,還有一雙室內拖;第二天帶了兩套換洗衣物來,還有幾本法律相關的用書; 第三天他好像帶了他的刮鬍刀、刮鬍水、男用洗面乳這些;昨天好像帶了兩套休閒服……東西放在這裡,是不是表示他以後會常常留宿在這裡……但,有可能嗎?
「你在等我?」見她發愣,他又問。
她看著他,遲疑後,才點了點頭,吶吶道:「我想說不知道你家那邊的路修好了沒,萬一你車又進不去……你可能、可能會過來,所以我先在這裡等等著。」
意識到自己向他透露了什麼,她笑得尷尬,帶了幾分難堪。
曾不只一次告訴自己,別再和他這樣牽扯下去了,卻還是期待著他的到來,也許,他根本不稀罕她的期待。
「我沒回去,車子還放在事務所。」她雖然以彆扭的態度承認她在等他,但仍讓他心情大好,他目光深深地注視她。「晚上有應酬,就在這附近,所以乾脆讓秘書送我回來,剛剛又去了一下超市,買些東西回來。」
「喔。」她完全沒發現他用的是「送我回來」這樣意義非凡的詞,只覺得他灼熱的目光讓她有些不自在。「原來是秘書啊……她長得很漂亮呢。」
秘書好像都會和自己的老闆發生什麼曖昧,她以前看的愛情小說就常有這種劇情,特別是他的秘書還那麼美艷,他有沒有心動?
「她結婚了。」他淡掀方唇。「不要自己在那邊胡思亂想!」
他那像在對她解釋什麼的嚴肅模樣,讓她心口突突一跳。
他是在解釋沒錯吧?是怕她誤會,還是他剛直的性子容不得任何人誤會?或者是為了保護他已婚秘書的形象?
無論是出於哪種情況下的解釋,她還是為自己的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呃……你說、她、她結婚啦?哈哈,我沒有亂想啦,也是啊,那麼漂亮的女生一定有很多人追求。當律師真好,可以和美麗大方的秘書整日相處在—起。」
他眼底爍動不明情緒,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片刻,他溫沉道:「秘書和法務助理會在同一個辦公室,律師則有自己的個人辦公室;秘書通常是幫律師過濾電話,安排律師和客戶的見面時間,還有提醒律師一些如出庭等重要事程,或是跑銀行和寄信這些事,也是秘書的工作。我不知道別人的事務所是怎麼樣,但我們沒有像你說的那種律師和秘書整日相處在一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