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迷障一起掀開之後,世界突然變得無限美好。
那一夜,元清綺盡情地對他發了一次脾氣,最後,汪迎先得到一段觀察期。
雖然這個結果不盡令人滿意,卻比他預期中的最糟情況好多了。
她不可能不愛他,否則在他連底牌都亮出來之後,就乾脆把他一腳踢開算了。既然願意給他觀察期,就表示她也放不下他。
汪迎先愉快地吹著口哨,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老大最近心情怎麼這麼好?」已經等在裡頭的鍾銳嚇了一大跳。
他這沒什麼人性的主子最近老是動不動就停下來,對著某個東西發笑,然後,露出非、常、溫、存、的眼神!老實講,他已經開始覺得就算天塌下來都不可能更令人意外了。
「你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嗎7 」那串口哨立刻轉為一個冰寒的問號,多嘴的特助被凍得全身發僵。
「有有有,我能做的事可多了。」鍾銳忙不迭捧著一堆簽好的公文,準備回自己的桌位去。
想了想,他在門口停下來,探顆頭進來問:「主子?」
「嗯?」他低下頭,翻看公文。
鍾銳又走了進來,門在身後掩上。
「三橋那票人囂張到直接派台灣的手下動手了,你真的打算就這樣挨打嗎?」嘻皮笑臉的特助難得地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我們再不做些什麼,他們只會以為我們怕了,接下來不知道還會再做什麼事,或許跟日本警方已經到了有合作的必要了!」
「……」汪迎先深思一下,沒有立刻開口。
「我知道你是顧念總裁的份上,不過那是因為總裁也不知道他們以為你要當日本警察的線人,所以對你痛下殺手。一旦他知道了,總裁的個性不是會讓人家欺負到門上的人。」
「我比你更瞭解大伯。他是那種講究恩威並施的人,雖然三橋那邊是做得過分了,不過一開始他也認為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汪迎先牽了下嘴角。「依照大伯的個性,他一定會向他的老朋友張董討個公道,不過同時他也會希望我適度妥協。」
「人都差點被他們殺了,還妥協?」鍾銳叫道。「或者你乾脆跟日本警方合作,把對方的巢穴給挖出來算了。」
「那問題會更大,我連大伯這個支援都會失去。」
所有走過江湖的人,最瞧不起的就是和警方合作的老鼠;大伯雖然已經不搞那一套,老習慣還是留著。他們可以跟「官兵」打好關係,互相利用,但是絕對不容許跟對方合作回頭來對付道上的人。
汪迎先就事論事地道:「大伯最可能的做法,是向張董施壓,要他向我道歉,這點很容易做到,他們只要找個小角色出來扇幾巴掌,再替我擺桌和頭酒,兩廂就算揭過了。至於我這方,只怕他還是會舊事重提,要我把『三橋』加入合建案的包工廠商之一,畢竟,這一切的起源就是因為我不肯保住三橋的飯碗。」
太離譜了吧?「那老大你自己有什麼打算?真的向他們妥協不成?」
「你說呢?」
那雙冷颼颼的黑眸,讓鍾銳打了個寒顫。「聽起來,主子你已經有計較了,那就輪不到我來操心,我還是回頭當醉生夢死的小咖好了!對了,您的未婚妻大人又要來台灣探望您的傷勢了……」
啊!
汪迎先按了按額角,這個拿來安撫各方情緒、順便當當擋箭牌的未婚妻,他還真想不到該如何處理才好。
「你去替我接機,跟她講我人在南部忙,這幾天你就全權負責陪她!」
「喂喂,我好歹也是個堂堂的汪氏特助……」
「帳全算公司的,你要帶她去巴黎玩個十天十夜也行!」
「……我當然是要時時為主子分憂解勞的,您說了算!」馬上改口。
賺到的鍾銳喜孜孜地離開辦公室。
汪迎先又好氣又好笑地靠回椅背上。
一想到那個未婚妻,他的笑意淡了點。
原本是打算再花個一兩年的時間跟綺綺耗,他是個實際的男人,生命中的每一分一秒都要發揮最大程度利用,所以在他的預想裡,這兩年時間沒有理由空白,一樁短暫但是對於他的事業有幫助的婚姻何樂而不為?
他知道他太過現實!女人大概都會唾棄他這種男人,但是他從來也不以好人自居。
他只愛他想愛的女人,只對那唯一的一個付出真情,其他女人是喜是怒、是幸福是傷心不關他的事。
現在,既然知道綺綺對他也有情意,他突然無法忍受再去對另一個女人虛以委蛇的想法。
一想到元清綺,那個讓他的特助看了「毛毛的」溫柔笑容又出現了。
汪迎先知道自己完全不光明磊落,他簡直是連搶帶騙將她硬拐到手。
可是,若讓她自己選,綺綺一定不會愛上他。
他的外在條件在許多人眼中都是「上等好貨」,那個小女人想的偏偏和常人不太一樣。光看那個讓他妒火中燒的黃兆雲就知道了。
黃兆雲完全就是綺綺「在正常情況下」會喜歡上的男人——斯文有禮,溫柔貼心,善體人意,簡而言之,娘娘腔一個!汪迎先不爽地想。
於是,他的潛意識運作得比理智更快。在初見的那一刻,他的直覺就告訴他,如果現在不先卡位,她遲早會被其他男人搶走。
再加上當時對愛情不信任的態度,他……就做了那個很愚笨的脅迫她的舉動。
他成為她的第一個男人,在她身與心的深處都烙下印痕。
幸好,綺綺也愛上了他。如果她沒有愛上他,這會是一場悲劇。因為他絕對不會放手,而她絕對不會快樂,最終兩個人只能兩敗俱傷。
只是現在的情況變得越來越複雜了,他必須把她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才行。
汪迎先細細尋思了一回,拿起話筒,撥出一個越洋號碼。
「哈囉,我汪迎鎧。」對方接起來,簡潔俐落,毫不拖泥帶水。
「是我。」他平穩地道。
「……嗯?你為什麼會打給我?」他堂弟沒花太久就認出他的聲音。
「我有件事得找你幫忙,你在『某些階層』的人面比我廣,或許你有辦法處理。」汪迎先不等他接話,迅速把目前為止的種種情況說了一遍。
他堂弟頓了一頓。
「等一下,讓我搞清楚。你和老爸的拜把兄弟弄僵了,那個人以為你和日本警方聯手要抓他小辮子,所以先下手打算除掉你。你不想跟對方妥協,又不想讓自己被人宰了,所以現在來問我要怎麼辦?」汪迎鎧慢條斯理地道。
「大致上來說是這個樣子。」
「我為什麼要幫你?」從小他們堂兄弟倆的交情就不是特別好,那些奇奇怪怪的家族流言更讓兩人關係緊張。
「因為你若不幫我,我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投向日本警方的懷抱。」
「哈哈哈——那就去啊!我祝你成功,以老爸那種烈性子,他才不管公司現在是誰在經營,包準消息一見報的隔天你就被踢出……啊,媽的!」
「答對了。」他溫和地提醒。「我被踢出門之後,你猜這偌大的事業,大伯得去找誰回來接手才好?」
「……干!」這次罵得更響。
「總之,這次就算利益交換,你幫我一次,我就幫你一次。」
「我有什麼事會用得著你的幫忙?」聲音不太爽。
「現在是沒有,以後你能擔保嗎?我在日本和東南亞都有深厚的人脈,有一天,或許你就會用得著。」
「……唔,好像有點道理。」頓了一頓,對端那頭還是嘲笑,「既然你人脈廣博,怎麼這點小事就擺不平?」
「我認識的都是正當的生意人,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們父子一樣,軟的不行來硬的,白的不行走黑的?」
「少來,你現在不就需要這些旁門左道了?」汪迎鎧懶懶地道。「日本專門在『喬事情』的那個山杉組老大是我賭場的忠實顧客,我們交情挺不錯的,我找他出面踩踩盤子,看是什麼情況再說。」
這傢伙,在拉斯維加斯混了這麼多年,還是滿口黑話。
「如果大伯那裡追問起來……」
「那是山杉組的人出來搶標,不干你我的事。山杉組在道上是出了名的狠角色,憑三橋這種台灣過去混的半調子,料想他們不敢在山杉組的面前太囂張!不過你少不得要給人家一點好處。看在我的面子上,山杉組的人不至於獅子大開口,你們就包點中下游工程讓他們沾沾油水也就是了。至於你的合作夥伴,你怎麼說服他們答應,就靠自己的口才了。」
這表示,他短期之內不能和櫻井小姐解除婚約了。汪迎先終於明白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滋味。
「這種事未來不會有什後遺症吧?」汪迎先只怕請神容易送神難。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杉山組的少主最近看中我飯店的一個歌舞女郎,兩人打得火熱。為了博美人歡心,就算叫他們少主不收錢出面調停,他大概也不會說個『不』字。」汪迎鎧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