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沒修好的,就是一樓的大門,始終是壞的,成天開啟著。
彰化老家寄來了蔬菜水果,她在一樓簽了收貨單,貨運司機轉身離去,留下她盯著那箱子喃喃自語:「至少有二十公斤,爸媽疼我也不用疼成這樣吧……」
叫她扛著有自己一半體重的東西,獨力爬上五樓,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但誰叫她沒有男友,也沒有小精靈,還是靠自己吧。
「啊——」抬起箱子的瞬間,她就跌倒了,箱子破了個洞,幾顆柳丁掉出來,咚咚咚的滾得好遠,她居然不覺得痛,還覺得這場面很好笑。
「你沒事吧?!」徐培毅從電線桿後飛奔出來,緊握住她的肩膀,神情慌張問:「有沒有哪裡受傷?還是骨折了?」
何靜婷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冷冷反問:「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一直在跟蹤我?」
她早就在懷疑了,除了他沒有別的可能,只是她不懂,這男人何時開始改行當超人?處處解除她的危機,以為就能減少罪惡感,讓她感激涕零嗎?
他像個被老師抓到做錯事的學生,一邊把她扶起,一邊道歉:「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只好躲在一邊,希望這樣不會打擾你……」
她彷彿第一天看見他,感覺陌生而奇異。「你怎麼了?你根本不愛我,你何必演這齣戲給我看?」
「我承認……以前我只把你當成家人看待,但是現在不同……我心跳到快爆炸,我想天天看到你,想跟你在一起。」他該如何說明這份感情的變化?除了心痛、心酸還有心動,全都混在一起了。
這番話若是在過去,一定會讓她感動落淚,但現在她聽了卻皺起眉,搖頭說:「一切都是你的錯覺,你太寂寞了才會這麼做。」
「要怎麼樣你才會相信?我喜歡你、我需要你!」他夢中全是她,再也沒有別人,活了三十年,他終於確定,她就是他唯一的愛。
「不信又如何?信了又如何?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他的告白來得太晚,每件事都有最佳時間點,花季過了就是過了,不能任性要求四季都是花海。
「你不是說真的,其實你還在乎。」他牢牢記得醫生說的話,只有在乎才會受傷、才會怕痛,她會刻意躲著他,就表示她仍有感覺。
她不想跟他辯論這無解的題目,她只知道,走路時就該直視前方,不能一直往後看,那樣會跌得很慘、很重。「如果你為我好,應該還給我平靜的生活,未來我可能會碰到適合對象,我不希望一直活在你的影子裡。」
「不!請你不要……請不要跟別人在一起。」他不能想像也不能忍受,那畫面將讓他心碎。
「你說這句話會不會太自私了?我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不懂他這種要求從何而來?兩人早已不是男女朋友或未婚夫妻,他憑什麼?更何況他自己才是曾經劈腿的人!
他不想再壓抑自己,脫口而出:「我承認我自私,因為我不想看你跟別的男人交往,我想跟你從頭來過!我會改變所有的錯,你相信我!」
她愣著了,因為他激昂的情緒,他臉上怎會出現這般熱情?而且還是為了她?不過現在更糟糕的是,已經有路人盯著他們看,誰叫他們音量都這麼大,活像在演連續劇似的,她只想盡快解決。「你是因為同情和愧疚才這麼說,但是我不想接受,你的做法只是讓我困擾,請你高抬貴手,放過我這平凡人吧。」
她直截了當的拒絕,削弱了他剛才的氣勢,歎口氣道歉道:「對不起,我造成的常常都是傷害和打擾,可是……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給你機會,就等於給眼淚機會,我對自己發過誓,我不會再為你掉一滴淚。」她可能不是很聰明,但再傻的人也會懂得,要先保護自己才能活下去。
她眼中的堅決和痛楚,讓他心頭糾結不已,究竟他是怎樣的傷害過她?才讓她變得如此恐懼戒慎?他看得清清楚楚,卻不知該如何給她安全感。
「我知道過去是回不去了,但有沒有可能,我們會有未來?你問問自己的心,好嗎?」事到如今他只能祈求,在她心中仍有一絲牽掛、一些留戀。
「我的心?破碎飛散的東西,能問出什麼答案?」她苦笑一下,笑得蒼涼、笑得無奈。「我都不知道去哪兒找我的心,如果你看到了,還請麻煩告訴我。」
她這番話說得太絕,她怎麼可以連心都沒有了?他心頭狂震,不由分說的將她擁入懷中,抱得好緊、好痛,要她感受他心跳的狂亂。「你的心如果找不回來……我把我的心給你,你要怎麼處置都可以……我的心不會再給別人,你相信我!」
她一下就慌了,眼角瞄到鄰居阿伯都出來看熱鬧了,但這男人顯然無動於衷,就是抱著她不肯放,又想把她變成緋聞女主角,真是本領高強。她推不開他強力的雙臂,只能虛弱抗拒:「我不要你的心……我沒有本事,也沒有勇氣,我只要這樣無心地過一生,就不用再傷心了。」
不行!她不能這麼做,他不允許這種事發生,一個人怎能無心而活?「可是我的心在你身上,我無法離開你,請讓我留在你身邊,我才能活下去。」
「你可以拿回去,你有選擇的!你不要逼我,如果我再為你掉一滴淚,我無法面對自己的誓言。」無論如何,她不願背叛自己,那些日子不能白費,那些淚水都是教誨,她必須牢牢記住,否則怎麼對得起自己?其實她覺得有點可笑,兩人原本都不是愛出風頭的人,但此刻巷子裡至少有五、六位觀眾,他們卻在討論心的歸屬問題,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他已無計可施,唯有聽從心的指示,於是他凝視住她,低低緩緩地說了:「靜婷,我愛你。」
說完這句話,他輕輕在她唇上一吻,霎時間,有種暖流還有股電流,穿透了她全身,而他的吻和他的聲音,都讓她顫抖。忘了這是公寓門口,忘了還有人在看戲,她居然閉上眼睛,被他撼動了。
這太危險了!她睜開眼,奮力掙脫,逃離他的懷抱,轉身飛奔上樓,顧不得爸媽寄來的東西,現在她只顧得了自己。她不要他的心,她承受不起,她只要孤單和安全。
第二天,當她再打開屋門時,那箱子已被搬到五樓的樓梯間,散落的柳丁都物歸原位,還多了一束花,是她喜歡的熏衣草,她常拿來佈置房間。
這是他第一次送她花,居然會知道她喜歡什麼花,她拿起那束花,湊在唇邊輕吻了一下,靜靜感受那夢般的觸感,花瓣上有一滴新鮮的露珠,卻是來自她淚濕的臉上……
第九章
經過那天的事,徐培毅心想或許自己不該再打擾,就讓何靜婷過一段平靜日子,她才剛展開新生活,他卻只會破壞她的安寧,真的很過意不去。但是過沒幾天,他發現她沒去上班,也沒走出家門,他一顆心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慌張失措到了極點。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電鈴急促響起,一次又一次的,就是不肯放棄。過了許久,他才見屋門緩緩打開,何靜婷穿著一件寬大T恤,更顯出她的身材纖細,還有一雙雪白的腿,害他差點失了神。
看她臉色蒼白、眼神疲倦,他立即問:「你生病了?怎麼沒去上班?」
「你不要管我……」她想關上門,但他力氣比她大得多,還是讓他登門入室了。
小公寓只有十五坪大,除了廚房和衛浴,就是臥房了,傢俱也很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張籐椅、一張矮桌和一個梳妝台。地上鋪著淺綠色草蓆,來自彰化員林的草蓆,涼爽而輕柔,更有種家的氣息,至於那束紫色熏衣車,就插在窗邊花瓶中,享受陽光微風洗禮。
輕柔淡雅的環境中,讓他很想坐下來喝杯茶,但現在不是時候。「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我不想去,請你離開。」她坐到床邊,只想繼續睡覺,發燒了也不管。
「你一定要去!」情況緊急,他顧不得她會生氣還是哭泣,這裡是台北不是彰化,沒有她的家人在旁照顧,他必須保護她,身心都要!
他視線一轉,看到桌上的皮包,立刻拿起來背在肩上,握住她的雙肩問:「要我抱你還是你要自己走?你自己選擇!」
她就算不昏倒也要被他氣昏,他憑什麼以保護者自居?他又不是她的誰!瞧他背著她的女用包包,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卻又讓她哭笑不得。
「你講話不要那麼大聲,我的聽力沒問題,但是我頭很痛。」十月底的天氣忽冷忽熱,她一個不注意就著涼了,要是爸媽打電話來,聽到她聲音怪怪的,一定會碎念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