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聽起來很不錯,種田人有糧食吃就……」倏地,李茂生眼一瞇,眸中迸出利光。「大哥,那個在賓客中走來走去的俊小子是誰家的?我記得他方才喊我叔叔,可我不記得咱們的親戚有這孩子呀!」應該說沒有這麼出色的後生,也長得太招眼了。
李德生醉眼迷濛,一個看成兩個,兩個變四個,他看出去的人都是重影,看了好久才找到弟弟所指的人。「你說哪一個……喔!那一個呀!那是孫家的小子,以前常到我們家找亞亞玩的那個。」
「他還敢來?!」李茂生目光凌厲的瞪著孫子逸。
「這孩子乖巧、孝順又有禮,一聽咱們家辦喜事,他連忙換上新衣趕來幫忙,你看他生得多俊。」要不是他是長子,配他女兒多好,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李茂生臉色難看。「我們李家幾時和孫家恢復往來了?難道你忘了他對小侄女做過什麼嗎?」
「沒有往來,不過這小子很有心,一再登門道歉,一有空就來陪我們兩個老的打打馬吊,推推牌九,啊!你不知道馬吊是什麼吧?聽說是悟了大師無意間弄出來的小玩意兒,他將此物贈予亞亞,我們閒時就摸上幾圈。」
他說的馬吊就是麻將,也就是李亞男強迫悟了大師刻的那一副賭具,李家人一玩就玩上癮了,欲罷不能,不過人家是得道高僧,聖僧做出來的東西就是聖品,因此李亞男的心血就被剽竊了。
「你們不怪他差點害死亞亞了?」李茂生十分痛心,他才幾年不在家,這一家子濫好人輕易就被人收買了。
「哎呀!他那時也只是個孩子,哪知道什麼對錯,再說了,這世上誰沒犯過錯,我們不能只記得別人的錯處,卻忘了他心性善良。」他小時候多乖呀,見人都有禮貌地問聲好。
「你呀,老眼昏花被那小子拐了,他一肚子壞水又陰險狡詐,肯定不懷好意。」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第十章 李家三喜臨門(2)
李德生不快了,他認為好的,怎麼到了弟弟口中就變成餿的?「你不要把官場那一套帶進家裡,明明正直熱心、多好的孩子,偏讓你說成奸邪之輩。」
他老哥的老毛病又犯了,識人不清。「把他叫過來瞧瞧,我倒要看看他是存了什麼心。」
一名下人奉命去請人,少年有為的孫子逸不卑不亢的走過來,面上帶著讓人一見心喜的敦厚笑臉。
「伯父、叔叔,兩位安好。」見面三分禮。
「好、好,很好。」李德生笑著揮手。
「誰是你叔叔,別亂認親戚,我姓李,哪有姓孫的侄子!」李茂生表情冷淡,語氣也飄著三月寒霜。
「叔叔,你老記性變差了,小侄不就是你前任未婚妻孫翠娘的親內侄,你差點成了小侄的姑丈,不過婚事未成不好認親,小侄只好依幼時的喊法叫你叔叔。」小時候他都是跟著小小這麼喊的。
李茂生不悅的眼一瞇。「你來幹什麼?我們李家沒人歡迎你。」
孫子逸的嘴角一抽,但馬上又討好的笑道:「此言差矣,大伯、伯母、大舅子、小舅子都惦記著小侄,叫小侄常過來坐坐。」
「大舅子、小舅子?」李茂生聽出玄和。。
孫子逸笑得好不翩然,讓人想揍他一拳。「小小沒告訴叔叔嗎?七年前她收了我孫家給長媳的玉珮,也就是說,她已經收下定情信物,是我孫家的長媳,小侄的未婚妻。」
李茂生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我家侄女不可能收下這種東西,誣蔑良家女子是要見官的。」
孫子逸笑著取出一張當票。「叔叔請看,上頭有令侄女的印監,證明她曾收下我一枚狻猊玉珮,以此為監,可茲核實。」
「那是典當品。」豈可算數!
「叔叔,你曾管過當鋪,又當過地方官,心裡可是雪亮的,有誰會將家傳物典當一兩呢?她若對我無情,必會拒絕,以斷絕小侄的思慕之心,可是她接受了我的典當,表示她亦接下我的情意……」
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齡叔叔還當你是世上少見的聰慧女子,沒想到你聰明反被聰明誤,你當時是怎麼想的,為何要讓他以一兩的價錢典當家傳寶物?
是呀,為什麼?想起叔叔說的話,李亞男也在自問。
其實很簡單,那時她正在氣孫子逸毫無理性的報復,一再讓她在人前出醜,所以她也要讓他難看一回,開口說他腰上系的玉珮最多只有一兩銀子的價值。
誰知他不知得了什麼失心瘋,居然拿了玉珮到當鋪典當,多給他還不要,堅持只要一兩銀子,還要她蓋上自己的私章,他當的是活當,期限十年。
換言之,十年內玉珮還是有主的,不能轉手賣掉,當鋪還要負責保管,不得遺失,等主人來贖回。
後來她越想越不對勁,跑到孫家要他們贖回玉珮,可是李家老爺、夫人一瞧見狻稅玉珮便一臉古怪的瞅著她,一副想笑又笑不出來的表情,只說那是孫家長媳的玉珮就讓她回去,等她再一次上門便避不見面。
當時她沒有想過孫家長媳的玉珮有什麼重要性,只當一般典當品束之高閣,久了她也忘了擱在哪個角落九曰旯。
是因為孫子逸再次提起,連她叔叔都受到驚動,她才花了三天的功夫從七、八座庫房中翻出這可惡的小東西。
什麼定情信物,明明是她花了一兩銀子收的典當品,有當票為證,幾時變成了婚約?
這廝太可恨了,顛倒是非,非要編個兩人有情的借口,硬說她是孫家長媳。
什麼狗屁長媳,就因為玉珮在她手上嗎?
這麼瞎的瞎話有誰會相信?!
偏偏她爹、她娘、她大哥、她小弟,甚至是剛進門的大嫂,都感動得一塌糊塗,說什麼姻緣天注定的鬼話,小時候感情就好,長大了更是分不開,兩小無猜的緣分就該在一起。
只有她叔叔在一旁長吁短歎,一會兒搖頭,一會兒歎息,一會兒苦笑,要她自個看著辦,他幫不上忙。
不過一隻玉珮,能起什麼作用?她就不信擺平不了,難道一件稍有價值的典當品就能決定她的一生?!
「十八次。」
耳邊傳來女子柔細的取笑聲,腦子一片混亂的李亞男驀地回神,困惑的看向一臉春風的夏和若。
胭脂紅糕餅鋪的生意蒸蒸日上,每日的糕點總是供不應求,因此李亞男腦子一轉,制定了糕點上架的時辰,哪幾樣在己時出、哪幾樣過午才有,把時間錯開來。
一推行之後,客人雖然依舊絡繹不絕,但顯然井然有序多了,每個人挑選自己喜歡的糕點,不用爭搶,不用因為吃不到而懊惱。
李亞男等人此時待在糕餅鋪二樓的雅間,吃著新開發的糕餅,喝著加了醃梅的冷茶,說是試新品,其實是找著空閒聚聚,聊聊近況。
「什麼十八次?」
十八這個數字很敏感,李亞男馬上聯想到孫子逸身上的十八道傷痕……喔!不對,是十九道,近日多了胸口一道,還是她親手替他縫傷口、拆的線,癒合的狀況很好,只留下細細的疤痕。
「你的歎息次數呀!亞亞,我和丹丹在這兒坐了一住香了,你卻眼神空洞,頻頻走神,我們跟你說什麼都聽不進去,只會嗯、發怔、點頭、歎氣。」搞得她們也想歎氣。
「有嗎?」李亞男愣愣的反問。
她是覺得不太能保持專注,要處理的事太多了,嫂子一進門,她想把當鋪的事分一半給她,讓她管管帳,還有田里的糧食一收割,種一季小奢、包谷、買莊子、置宅子、攢銀子……條條件件都是事,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但是最教她煩心的是老在她面前晃的那個人,他動不動問她幾時出嫁,他好遣媒人上門議婚,他急著想把她「就地正法」。
有這般無賴的男子嗎?偏他就是,讓她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還不時想著他,想他此時在幹什麼,是不是又要傷了,有沒有捲入皇子們的紛爭,五皇子又差他做了什麼……總之,她的心很亂,千頭萬緒找不到線頭。
其實你逃避的是你自己。
驀地,老和尚的話飄進她一片混沌的大腦之中,或許他說對了,她在逃避,害怕承諾,毫無預警地從一世人穿越成另一世人,她惶恐、不知所措,頂著三歲小蘿莉的身軀裝偽小孩,她適應得很辛苦,吃飯、說話、走路都要從頭學起,她等於是徹底變成另一個人。
而後她接受了李亞男的身份,也融入新的家庭,甚至小小年紀己定下將來的伴侶,在她以為一切否極泰來、步入正軌的同時,命運又開了她一次玩笑,竹馬走了,她被留下。
也許潛意識裡認為人生不會一直這麼順暢,總會出現些波波折折來嘲笑她,告訴她不要認為穿越人士有無所不能的優勢,老天爺的一根手指就能讓她回到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