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說我未來的大嫂在哪兒?」今兒個是來相看的,若是對方人品、樣貌都不錯,那就是她的准大嫂了。
「我們約好了己時三刻在大雄寶殿碰面,時候差不多了,你把香插入香爐裡,我們過去瞧瞧。」李夫人一臉歡喜期待,她盼個媳婦盼了好多年,急著要當婆婆。
「好。」李亞男把香插好,挽著母親的手往正殿走去。
由於不是年節或初一、十五,供奉玉皇大帝的大殿香客並不多,就寥寥幾名婦人提著供品來上香。
其中一對母女衣著並不華麗,但整整齊齊的,衣裙上的繡花相當生動,一擺手一抬足,那花兒似要飄起來,讓人瞧了想伸手去捧,免得掉落一地。
看起來繡功很好,李亞男母女心有靈犀地滿意點頭,相視一笑,手挽著手朝擺弄供品的母女走去。
「是段家嬸兒嗎?你也來上香呀!」李夫人這心裡樂得,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人家閨女瞧,哎喲!是個標緻的姑娘,她家的傻小子有福了。
「是李家大嫂吧,看這天氣不錯,我就帶女兒來上個香,求佛祖保佑她嫁個好人家。」段大娘拉著女兒的手,同時也趁機打量大家口中的李家悍婦,明明看起來是個很乖巧的姑娘呀,唇紅齒白,明眸善睞,膚色白嫩得好似可以掐出水來,瞧瞧那笑起來的模樣多迷人,想必她的兄長也差不到哪裡去。
「一定會,我看了都喜歡,哪有不成的道理,你可得給我留著,別急著許人。」李夫人開始想著,她得打個三金三銀做聘禮,金釵、金鏈子、金手鐲、銀簪、銀珥、銀指環。
段大娘一聽,李家這是定下自個兒的閨女了,笑得嘴都闔不攏。「你看什麼時候好?」
「我家那個要考縣試,為了不讓他分心,你看三月初七可好?」正好考完的隔日,十日後放榜。
「行,我們在家裡等著。」段大娘可了了一樁心事,李家是大戶人家,女兒是長媳,也算是門好親事。
「好、好,閨女叫啥名呀?」李夫人是越看這個准大媳婦越順眼。
「琴瑟。」姑娘的聲音細細柔柔的,宛如剛蒸好的甜糕。
「喔,琴瑟……」等等,她姓段,段琴瑟,斷琴瑟,琴瑟一斷如何和鳴,這是不是不好?
看出母親的臉色有異,想必是准嫂子的名字讓母親心裡起了疙瘩,李亞男笑著接話,「多好的寓意,段琴瑟,斷琴瑟,琴瑟是弦,弦斷而留琴,情在,人還跑得了嗎?」
原本以為此事要告吹了,段琴瑟頭一回埋怨起自己的名字,可是那一句弦斷而琴在,讓她低落的心情瞬間飛揚,對這個一言化開僵局的小姑生出好感,也感激她的妙語如珠。
「情在,人還跑得了嗎?這名字好,我聽得順耳,千萬別改了。」李夫人滿意的笑道。女兒就是聰明,誰規定琴一定要有弦,弦斷,就把琴留下,小倆口和和美美就圓滿了。
「好。」段琴瑟羞澀的輕聲應道。
「段姊姊,嘉到我家來玩,我給你下帖子。」最好再讓大哥偷看一眼,他滿意了才能長長久久。
「嗯!」段琴瑟輕輕一點頭。
這次的相看很成功,段大娘滿臉笑意地帶著女兒走了,她走時雙腳是輕飄飄的,連供品都忘了收走。
李夫人的情形也相去不遠,只不過她想得更多,聘金多少、彩禮幾樣、新房要佈置、坐床童子要找幾個,最重要是媒人,得把這事辦得妥妥當當,不能有一絲馬虎。
娶媳婦不像市集買菜可以將就,李家是地方上的富戶,沒有大操大辦怎麼成?光是宴客名單就教人操足了心,商戶的坐商戶那一邊,讀書人有讀書人的席位,八竿子打不上的遠親近戚也得安排,她要忙的事還很多。
樂在其中的李夫人一心惦記在兒子要成親這件事上頭,渾然不覺自己被某人盯上了。
「咦!這位不是李家伯母和小小妹子嗎?兩位也來聽悟了大師講經嗎?」
迎面走來一名俊俏小輩,李夫人覺得對方有點面熟,卻又認不出是誰,她怔了一下,問道:「你是……」
「伯母,我是子逸,你不記得了嗎?小時候我常到府上去玩,你還誇我聰明伶俐,將來能考狀元。」她誇他的地方可多了,只是後來發生的事涉及她女兒,那千分的好就成了萬分的嫌棄。
「子逸?誰家的……等等,你是孫家那孩子?」李夫人想了許久沒想起來,看到他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這才有點印象,原本滿臉的笑意在瞬間凝固,多了防備。
「是的,我剛從京裡回來,想來寺裡上炷香,求個平安,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們,好幾年不見了,伯母近年來身子可好?」孫子逸表現得體,始終面帶微笑,對於李夫人驟然一變的疏離視而不見。
李夫人攥緊女兒的手,像是怕女兒又會被欺負一般將人護在身後。「托福,還活著,沒你在我們李家這幾年過得很平順。」她一點面子也不給,明白地告訴他別再想害她女兒,趕緊滾回京城,多讀些書長點智慧。
「小侄這次回來就沒打算要走了,爹娘年紀大了,還讓他們操勞太不孝,身為長子責無旁貸,該為他們分憂解勞。」南山書院已經教不了他,該學的他都記在腦子裡。
孝順的孩子壞不到哪裡去,李夫人是這麼認為的,因此語氣和緩了許多,「你爹娘的確是老了,為你們這些孩子操太多心,早日讓他們享享清福也好。」
想當年兩家的交情多好呀!十天半個月的約在一塊兒聚聚,你來賞花,我去飲茶,空閒了就到莊子散散心,采採果子踩踩泥,女人家摘些野菜做野菜餅子,男人們就去釣魚,一下午就過去了,到了傍晚煮魚湯,大人小孩人手一碗。
可是再好的感情也會破裂,就因為小叔子在婚事上的不順遂,兩家人是徹底的撕破臉,從此家門不為對方而開。
這一鬧就好些年不往來,李家當鋪越開越大,分鋪一間接著一間,仁恩堂則逐漸消寂,名聲不顯,一直到孫家老二開放義診,這一、兩年才有復起的跡象,漸成氣候。
想來不免欷吁,怎會鬧得這般僵呢?她家老爺和孫家老爺還是打小玩到大,可以說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好朋友,雖不是親兄弟卻比親兄弟還親,頭兩年還不能適應彼此不是最好的朋友,每每在街上錯身而過,臉上的落寞和欲言又止教人看了心裡難受。
不過不好受歸不好受,這孩子的不聽話才令人頭痛,明明兩小玩得感情最好,可牛脾氣一上來,那真是大人看了都心驚,這孩子怎能心狠至此?
李夫人可沒忘記女兒一身濕的被抱回來,臉色白得像一張紙,手腳冰冷,連灌了幾碗薑湯都不能回暖,當天夜裡就發起高燒,整夜夢囈的她要回去,拿拗雲金牌。
那幾天可把她嚇壞了,千盼萬盼才盼來一塊心肝肉,女兒這是要回哪兒去?拗雲金牌又是什麼鬼東西?她還懷疑過女兒會不會是王母娘娘座前的蓮花仙子,這是要收她回去當仙?她這個做娘的擔心得幾天幾夜沒睡,就怕一閉眼女兒就沒了。
「好的,小侄會轉述伯母對家父家母的關心,這些年他們也一直惦念著你們,就是不好上門探訪。」孫子逸態度誠懇,句句都含著晚輩對長輩的真心關懷。
一想到幾輩人的交情在他們這一輩的手中瓦解,李夫人的難過難以用言語形容。
「你有心了,我和老爺也常常想起過去……」抬頭一瞧見他俊逸非凡的容貌,她又不禁回想起從前那個一臉倔強的白衣少年,「有空過來坐坐」這句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事隔多年,她還是對他不放心。
「伯母,以前是我做錯了,把事情想岔了,我知道我讓你和伯父傷透了心,但是這些年在外地求學,見識了讓我徹底悔悟的人和事,同樣的錯我不會再犯了。」他眼角一瞟掩嘴偷笑的小女子,眼中有著無奈和寵溺。
他這麼努力的討好丈母娘,她一點忙也不幫就算了,還擠眉弄眼的嘲笑他。
「嗯,知錯能改是好事,以後別再犯傻了,你是好運遇到我們李家,若是哪戶人家的小姐,只怕把你的命賠了也不夠撫慰別人的傷痛。」哪個孩子不是父母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誰捨得白給人糟蹋了。
孫子逸眸光一亮,咧開一口白牙。「這麼說伯母是不怪罪我了,肯原諒我了?你的心胸真是寬大。」
「我哪有……」一見他明亮如玉的雙眼,李夫人一句話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也瞞不下去,噎著自己。
李亞男適時插口道:「娘,我們還要去化金呢!」說完,她偷偷嗔了孫子逸一眼:你真狡猾,攔著我娘幹什麼?
你以前的所作所為太過了,我娘才不會原諒你,你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