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她呼吸忽地一窒,睜圓著眼看他。眨了下眼後,她思緒逐漸凝聚,也懂了他的意思。他可是在氣她?就因為她說了他不喜歡聽的話,所以他拿她說過的話來回堵她?
見她眼神帶著不可置信,然後像是受傷的看著他,他心頭像被紮了針似的,微疼著,但他也沒收斂,反倒更加冷絕地掀動薄唇,彷彿這樣,就能忽視心頭那細針扎般的,淺淺的疼。
他蔑笑了聲,沉聲道:「其實想一想,他會這麼對你,你也逃不了責任,一個女人舉止如此輕浮,言談輕佻、不正經,難怪他如此不尊重你。今晚遇上這種事,你該怪誰?」看見她外套下的襯衫下擺被拉出來,還有那隨意挽起的髮髻也略顯凌亂時,他想起方纔那男人摟抱她的姿態,他莫名一惱,又口不擇言地說:「我真提告了,對方反駁一句你平時舉止就這麼招搖和輕浮,我恐怕也找不到話為你辯護,因為那是事實。」
看著她慘白了一張臉,他再道:「反正你心胸寬大,絕對不會提告的,我又在這邊多嘴什麼?時間晚了,快回去吧。」他眸光冷冷掃過她雪白的面容,提著公事包走過她面前。
利之勤身軀顫了下,忙伸手扶靠著車身。從未想過那樣涼薄的話會從他口中說出,她僵直著身子,失焦的眼神落在一處。
他恆常冷漠寡言,除非工作上的事,他不會跟誰主動攀談;他一貫孤僻疏離,除非是公司聚餐,他私下不會跟哪個同事有所聯繫。
知道他就是這樣冷冰冰、不討喜的個性,但她發現他其實是面冷心熱,否則也不會在她病著時,還獨自去探望她,也不會在她屢次逗他時,他只是繃著臉,卻沒真的對她口出惡言。但料想不到,在察覺自己對他已生了情思時,她才知道原來她在他心裡,是這樣糟糕的一個人。
他覺得她輕浮、不正經嗎?但那只是她的一種自我保護罷了。
爸媽過世時,叔叔姑姑待她說有多好就有多好,她交了心,全然信任他們。姑姑說要幫她把爸媽意外身故留下的保險金拿去定存,叔叔拿了幾份文件要爺爺奶奶簽名,還要了她的印章,說是要幫爸爸的公司做更大的投資,所以需要也擁有爸爸公司股份的爺爺奶奶和她的簽名或是印章。
爺爺奶奶簽了名,她交了印章,沒多久,叔叔和姑姑神氣的在他們面前宣佈爸爸的公司已被他們賣掉,他們準備帶著各自的家人遠走國外,直到那時她才驚覺,原來她被騙了。
她哭著問姑姑為什麼要騙她,姑姑說因為她看起來一副乖巧模樣,感覺上就很好騙,想不到也真的很好騙,隨便唬弄幾句就乖乖把心掏出來。
那是她第一次嘗到被至親背叛的感受。
大一那年,交了個男朋友,兩人感情甚好,好到她想著畢業後就和他結婚,怎麼知道最後分手的理由,是因為她不肯和他進行到最後一層關係,所以他要和她分手。而他也坦承,因為她美麗,而且看上去乖巧柔順,以為只要哄個幾句應該就能騙上床,怎麼知道交往後才知道她這麼頑固,所以他放棄了。
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背叛,對像變成男朋友。
她氣、她怒、她惱,她認真思考著,她是不是真的長得就是一副乖巧懂事,可以任人欺騙宰割的模樣?她的人生難道要這樣一直被信任的人欺騙?
於是,除了爺爺奶奶,她再也不願相信誰,她一改作風,把自己打扮得妖嬈性感,舉止刻意輕浮,就算讓人誤會她是壞女人也無所謂,因為這樣就不會再有人以為她很單純、很乖、很好欺負,男人也會覺得她高高在上的美艷姿態,必是不好追求,而不敢對她表示好感。
她不想再被誰看見她的脆弱,因為脆弱,就會特別渴望溫暖,一旦哪個人在她脆弱時給予一點溫暖,她就有可能對那個人掏出所有,就像當初她對叔叔和姑姑那樣,所以她總是笑著生活,一副她過得很快樂的模樣。
只要笑著,就會快樂,這樣,別人就看不見她的脆弱;這樣,她跟誰都會有著一定的距離,也就不會再有機會受傷了。
她對誰都一樣,想開玩笑就開,不在乎別人對她的觀感,喜歡她也好,討厭她也好,那已經不重要。
可是遇上秦子深,卻已經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別人怎麼認定她,她都無所謂,說她不正經、說她長得像狐狸精、說她三八、說她只會賣弄身材都沒關係,可是他這樣想她時,她卻是難過得要命。
以為只要塑造一種形象,讓這形象成為自己的保護色,她就會過得很好,而這幾年來,她確實做到了,但想不到,現在卻因為自己的這層保護色,讓她喜歡的男人也這麼以為了。
她眨了眨微微模糊的眼,輕笑兩聲,轉身往車門方向走去。
還是學不乖啊,不是告訴過自己,不要對哪個人動心的嗎?
一定是生病那時,他那帶著關心的探視,讓她無法自拔的喜歡上了……
第5章(2)
低著臉,想拿鑰匙開車門時,才發現鑰匙不在手中,她隨即摸了摸西裝外套兩側的口袋,是空的。想到皮包,才驚覺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把皮包弄掉了。
也許是剛才掙扎中,被扯落的也說不定,她轉身,腳步虛軟地往方才走來的方向找去,兩膝隱隱生痛,加上方纔的驚嚇與掙扎讓她體力幾乎用盡,她走得踉踉蹌蹌,一雙大眼有些茫然的看著地面。
她先在一輛車的後車廂下看見自己的皮包,她跪在地面上,彎著身子勾住皮包的背帶,手一拉,皮包回到她手中。她又看見她的車鑰匙就在前方幾步路的地方,她撐著車體起身,走了過去,才想彎身撿拾,身子突然一陣無力,她軟了雙腳,跪在地面上。
伸手握住鑰匙,捧在胸口,她閉上眼,禁不住想,她怎能這麼軟弱呢?不管是吳先生對她做了那樣的行為,還是秦子深對她說了那樣的話,她的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傷心、哭泣,都不能改變這曾經發生過的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堅強。
親人和愛人的背叛,她都經歷過了,還有什麼是她不能承受的?
只有繼續笑著,才能暫時忘記那些不愉快,才能讓生活好過一點。現在應該做的,就是趕快回家洗個澡,煮一碗熱騰騰的泡麵,吃飽後好好的睡上一覺,明天醒來,她還是那個愛笑又熱情的利之勤。
她笑著睜開眼,愣了幾秒,身後的燈光將她前方的地面照出一片光亮。拿著皮包和車鑰匙站起身,一回身,見到那立在車門邊的身影時,她怔了一怔,隨即笑了出來。
秦子深的車身才剛繞出停車位,面前那道纖影便映入眼底,見她突然坐跌在地上,他心一提,隨即亮了車燈,打開車門。
看著她虛弱的模樣,心中竟生懊惱!他方纔那樣對她說話,是不是太狠絕?
當她起身轉過面容時,他瞧見了她臉上那稍縱即逝的脆弱,但下一秒,她竟對他展笑,他皺眉看她,懷疑起自己是否眼花看錯。
「秦律師,剛才忘記跟你道謝了。」利之勤的臉上,掛著她一貫美麗熱情的笑容,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謝謝你的英雄救美,能讓秦律師出手相救,我今晚一定會有個好夢的,晚安了喔。」她提步,膝傷讓她步履放緩。
見她走路姿態和平時略有不同,他淡漠的褐眸淡掃過她,在觸及她腿膝上的傷痕時,他眉間褶痕深了深。為什麼這種時候,她還笑得出來?
「受傷了?」在她經過時,他忍不住問了。
「噢,只是擦破皮而已。」她低頭看看腿膝,歎了聲。「啊呀,真討厭吶,這樣穿裙子就不好看了。」她若無其事的笑了兩聲後就要越過他,他卻出聲喊住她。
「不要動。」他一雙眼眸沉沉盯住她。
他審量的目光淡掃過她,當瞧見她頸背上隱隱透著水光,髮根也有濕意時,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她怕到冒冷汗!她在故作堅強!
胸口像被細針戳了幾個小孔似的,微微抽疼著,不會致命,卻讓他疼到發酸。
片刻,他低啞著音嗓道:「坐我的車,我送你回去。」
聞言,她怔了幾秒才笑說:「我有開車啊。」她比了比自己的白色小車。
「上車。」他當然知道她有開車。見她瞪大眼看他,動也沒動,他又開口:「不上車?那我們就這樣繼續站在這裡,站到天亮剛好可以上班。」
見他一臉不容拒絕的堅硬態度,她垂下眼眸,繞過車頭,坐進他的車。
***
利之勤看了眼那早她一步踏出電梯的男人。
她不知道這男人究竟是怎麼搞的?和她爭執、趕她出辦公室,又對她說了那樣的話後,後來又開口要送她回來,然後堅持送她上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