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不願意相信,但事實卻擺在眼前,他從此再也沒有回到那個家,留下她面對繼母的仇視與父親的尷尬迴避。
她從原本還尚存著一絲期望,想像他是被張澪監禁在哪裡,逼迫他打那通傷透她的決裂電話。
可是一張由張澪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照片,還有她跟父親喜悅的訴說著陶世桓在國外留學的趣事時,讓維持自己支撐下去的細微亮光徹底的被黑暗給覆蓋住。
她永遠忘不了,那張照片上他擁著一位金髮美女,笑得有多爽朗跟志得意滿,在他英俊的臉龐上,充滿踏入新天地的興奮與躍躍欲試。
他眉宇間不是她所熟悉的濃情密意,而是展翅高飛的自由豪邁。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太離譜,竟然會傻傻的相信他,相信一個小男孩對愛情的承諾。
她將手中的小貝殼緊緊攢在掌心,好幾次想要將它扔出窗外,徹底斷絕跟他的任何牽連,卻又將手縮了回來,她知道自己根本捨不得,只會做做樣子洩憤。
該死,她恨死了自己的軟弱,前一刻才剛決定要平靜冷淡的面對他,下一刻卻又忍不住對著他宣洩憤怒,兩種相反的強烈情緒在心中拉扯,讓她快要瘋了。
鍾曉薇將身子蜷縮在被單之中,纖細的手指緊握成拳,痛苦的按壓在胸口,好像這樣就可以阻止那顆傷痕纍纍的心再次崩裂。
原本以為早已流乾的淚水又爭先恐後的自眸底湧出,接續之前在車上沒流完的淚水。
「曉薇,你怎麼了?是不是腳又痛了?」端著水杯走進房內的陶世桓,在發現她緊閉著眼哭泣時,趕緊快步走向她,將杯子放置在床頭櫃,坐在床沿焦急的想拉開被單查看她的腳踝。
鍾曉薇反抗的將被單自他手中抽回,背過身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她單薄的雙肩因為壓抑的哭泣而顫動著,每一下都抽痛著他的心,讓他恨不得將她攬入懷中好好的安慰。
可他卻只能握緊伸在半空中的手,然後頹然在身側垂下。
「醫生說之前的傷處又微微的裂開,所以你會覺得疼痛是正常的。」陶世桓對著她的背影道:「快把這藥吃了,等等就不會痛了。」
「騙人……」鍾曉薇苦澀的嘲諷聲幽幽飄了過來,如果吃藥會好,那她的心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從沒有停止為他疼痛。
「我不會騙你的,乖,吃藥好嗎?」陶世桓像在哄小孩子似的哄著她。
「你怎麼敢這樣說?」鍾曉薇突然轉過身,美麗的臉上交織著心碎的淚痕,「你對我說過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
陶世桓被她臉上深沉的痛苦狠狠重擊了下胸口,英俊的臉龐變得蒼白,長歎口氣道:「我的心從未對你說過謊。」
「你這種人還會有心嗎?我以為你的心已經被狗給啃了。」沒錯,她想激怒他,讓他不要再對她溫柔,這樣她就不用每天處在這種愛恨交織的矛盾之中,不用再擔心被他迷惑。
「曉薇!」陶世桓果然忍不住沉聲道:「你真的愛過我嗎?」
鍾曉薇愣了愣,沒想到他竟問她這個荒謬的問題。
如果她沒愛過他——不對,如果她不是一直這樣愛著他,她又何必把自己變成一個這麼尖酸刻薄的醜陋女人?
「如果你真的愛過我,就會知道我的心到底是什麼模樣。」他知道當年的事情傷她太重,但為什麼,她連一點點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
「對,我沒愛過你,那全都只是演戲你懂嗎?我是個演員你忘記了嗎?那只是一場戲!」她用他的話來回諷他,卻一點都不感到痛快,反而更加的難受。
「住口!不要說這種賭氣的話。」他握住她的手腕,緊擰著眉頭斥喝。
鍾曉薇冷著臉,淡漠不語,一顆心卻像被人用力的扭轉著,在胸腔絞痛不已。
明明是這樣愛著對方,卻又忍不住用言語刺痛他,想讓他痛苦,卻反而讓自己遍體鱗傷。
「就當我只是個經紀人吧。」他突然鬆開了她的手,俊眸中充滿了深沉的哀傷,「不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把藥吃了好好睡一覺。」
鍾曉薇抿緊了唇瓣,撇開了臉,故意忽略他臉上的悲傷神情。
陶世桓知道她又選擇忽視他,只能自顧自的道:「我把藥放在床頭櫃,你記得吃完休息一下,晚點我再拿溫牛奶過來。」
鍾曉薇的心猛的一震,武裝的面具又裂開了幾條細縫,一直等到陶世桓離開房間,才放任自己露出了軟弱的姿態。
每次她好不容易硬起心腸,感覺可以成功將他隔絕在自己築起的城牆之外時,他總是又做出足以牽動她心底最深處那抹柔軟的行為。
從很久以前,她睡前就習慣要喝一杯溫牛奶助眠,杯子走到哪放到哪,還有很多特殊的小癖好,不管有多微不足道,他卻到現在還記得……
鍾曉薇出神的將貝殼放在唇邊輕撫著,等察覺到自己無意識的舉動時,又懊惱的將它扔在床頭櫃上,好像這樣就可以把對他的情意都拋開一樣。
煩死人了,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脫離這種被情緒給囚禁的困境?
鍾曉薇煩躁的咬咬下唇,雖然不想讓陶世桓認為自己乖乖聽他的話把藥吃了,但腳踝處傳來的痛楚讓她覺得自己的堅持挺愚蠢的。
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只是為了跟他唱反調,還是……是想確定他還會不會因為自己而心疼?
鍾曉薇一把拿起被放在貝殼旁邊的藥,端起水,一把吞了下去,隨即躺回床上,拉起被單蓋過自己的頭,懊惱的咒罵著自己。
不行,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不行……
當陶世桓端著溫牛奶走進房間時,鍾曉薇已經側身躺在床上,深深的熟睡了。
他放輕腳步走上前,凝視著她那張雖然睡著,卻依然緊鎖著眉頭的美麗睡顏,胸口的悶痛又加重了幾分。
到底要到何時,她才會明白他的心意,再次對他敞開心房呢?
陶世桓輕輕在床沿坐了下來,一手忍不住撫過她緊擰的眉心,英俊的臉龐神色凝重,幾乎懷疑自己的再度出現,對她到底是好是壞。
難道真如她所說,他的出現,只是讓她恢復平靜的生活再次被破壞,勾起她所有不願意再想起的傷痛?
難道為了她好,他應該放手……
陶世桓輕歎了口氣,站起身,打算悄悄離開時,眼角卻掃到床頭櫃上一個再熟悉也不過的東西。
他的心猛的一突,伸出的手竟微微顫抖了起來,直到握住了那個熟悉的貝殼,所有的挫敗與絕望突然都煙消雲散,漂浮的心從此踏實了。
她還一直保留著這個貝殼!
陶世桓又驚又喜的看向沉睡的鍾曉薇,內心激盪的情緒讓他幾乎無法克制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好不容易才強迫自己壓抑住滿腔喜悅,拿著貝殼退出門外,腳步輕盈的離開。
第7章(1)
鍾曉薇好幾次欲言又止的看著陶世桓,但最終還是把自己的疑問吞回肚中,沒有問出口。
「欸,你真的沒拿我的東西?」趁著陶世桓到樓下拿信件,她轉而回房向林婷婷追問,明知道希望渺茫,但還是忍不住問問看。
「我的大小姐,你已經問過N遍了,我除了替你收拾亂扔的衣物,還有丟掉滿地的垃圾之外,沒有拿其它東西了。」她真是苦命啊,當個助理還要充當清潔工。
「你會不會把它當成垃圾丟了?」這也不是不無可能。
「那就要看它是不是真的是垃圾了。」問半天又不講是什麼東西,神神秘秘的,有古怪。
「去,什麼垃圾?那是我最寶貴的東西。」鍾曉薇沒好氣的瞪了林婷婷一眼,「我是怕你沒眼光,分不清楚什麼是寶,什麼是垃圾。」
「所以到底那是什麼?你不跟我講,我怎麼幫忙找啊?」她覺得自己真是被罵得很無辜。
「那是——」不對,要是跟她說,她肯定會問個不停,到時在陶世桓面前說溜嘴就糟糕了。
鍾曉薇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揮揮手道:「算了,我自己找。」
「欸,曉薇姊,我才剛把那邊整理整齊耶。」林婷婷看到鍾曉薇搞亂床頭櫃之後,又出房間把所有垃圾桶倒出來翻找,簡直快要瘋了,只能不斷跟著在後頭收拾殘局。
「你們在找什麼?」陶世桓走進家門,好奇的看著翻箱倒櫃中的鍾曉薇。
「陶大哥,你回來了啊?是曉薇姊在找她的寶——」林婷婷的話才說到一半,嘴巴就被摀住。
「沒什麼,就只是不習慣家裡太整齊。」鍾曉薇惡狠狠的瞪了林婷婷一眼,暗示她別多嘴。
林婷婷回以一個無辜的眼神,閉上了嘴不敢吭聲。
「喔?我以為你有東西掉了。」陶世桓故作渾然不知。
鍾曉薇懷疑的打量著他,那個貝殼落入他手中的可能性最大,可是她要怎麼開口向他要回?光被他知道自己竟然還小心翼翼的保存著那個第一次邂逅的禮物就夠糗了,再跟他索回,不是更證明了自己根本對他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