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瑾坐在長沙發旁的單人沙發上,啜飲著紅酒,靜靜聆聽著流洩在空氣中的爵士音樂,迷離又性感的沙啞女聲,配上身旁這只快睡著的母豹,令他唇角泛起微笑。
「楠瑾一直住在俱樂部裡嗎?」石川優問道,她渾然不覺自己在直呼別人名諱。
「嗯。」他淡淡道。
「不會很孤單嗎?」
他挑起一眉,「為什麼會?」
「因為這邊雖然很好玩,但不是家啊!」石川優繼續趴著,把紅酒移到唇畔,又喝了一口。
「嗯,但已經比我父母住的地方更像家了,在那裡,所有華門本家的人都住在一起,那座雙棟式別墅宛如飯店一樣,十層樓,近五十個房間,用餐時的排場就像在擺酒會。」李楠瑾靜靜道。
「哇∼∼真令人不舒服,這樣比起來,我家真是幸福多了,雖然我父親很有錢,但我們家住的是很普通大小的別墅,因為母親沒法整理太大的房子,然後父親又討厭請傭人。」
「的確很幸福。」李楠瑾肯定道。
石川優接著問道:「那水心現在也還住在那裡囉?」
「對,因為她母親很堅持要把孩子留在身邊,以便隨時卡到最佳位置,所以水心和伯騫都被綁在家裡動彈不得。」
「這一點你母親也一樣不是嗎?我聽水心說,你母親也是很專制的人,但你高中一畢業就不顧她反對地搬離家裡,也不拿家裡的錢,自己打工、投資,用投資賺的錢和銀行的借款成立了紐亞爵,然後第二年就把銀行的債款還清了,是真的嗎?」
「是啊!」李楠瑾不否認。
「聽起來好辛苦,你真是逞強。」石川優覷著他落在微光中的沉靜臉龐。
「為什麼說我逞強?」李楠瑾挑眉道。
「當然是逞強了,一個高中生要這樣努力擺脫家裡的影響,獨力更生,不知吃了多少苦,經歷了多少事;又不是超人,再怎麼堅強也有個限度,你卻一副雲淡風輕的態度,不是裝酷,咬緊牙關撐住,不然會是什麼呢?」她理所當然道。
李楠瑾漆黑如子夜的眸子變得更暗了,他沒有吭聲,像是回想起許多往事。
「希望能有人好好陪在你身邊,告訴你不用再這麼努力了、不用再這麼堅強了,讓你可以好好放鬆所有力氣,靠在她身上,就像我靠在米亞身上一樣。」她說著把紅酒一飲而盡,直接放到地板上。
李楠瑾因那句話而蹙起眉,他緩緩地淺嘗著紅酒,沒有言語。
驀地,一陣均勻又深沉的呼吸聲傳來,他望向長沙發上的石川優,忍不住揚眉,她竟然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把酒杯放下,起身走到她身旁,勾住她的腰,將她的身子稍微抬起,攬進自己懷裡,他把她的左臂掛在自己後頸上,將她打橫抱起。
「嗯?」石川優因為這個大動作而稍微甦醒,惺忪迷茫地望著他的俊臉。
「我把你抱回床上去睡。」他低喃道。
「嗯。」石川優點點頭,下意識地把頭偎近他的頸項旁。
李楠瑾把她放到大床上,蓋好薄被,確認了一下空調,替她留了一盞小燈,站在床畔,他忍不住默默凝視了她半晌,最後終於離開包廂,闔上門。
第四章
時間已近中午,石川優才從大床上醒來,剛睜開眼時,望見黑漆漆的房間,一時之間還真有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錯覺。
她納悶了半晌,終於意識到這裡是李楠瑾的包廂。
她伸手摸向床頭燈,扭開燈光,再拿到床頭櫃上的房間遙控器,將天花板上的嵌燈點亮,落地窗簾自動向兩旁退開。
「真是光線昏暗,昨晚怎麼都不覺得,生活在這裡豈不是跟吸血鬼沒兩樣了嗎?」石川優咕噥著,爬下床,走到落地窗前。
她呆了一呆,「哇——這不是表演廳嗎?」
她居高臨下地俯瞰表演者正在舞台上排練的表演廳,李楠瑾也正坐在觀眾席上,似乎在評估排練的狀況。
「楠瑾!」雖然知道隔著這層玻璃,對方不可能聽見,石川優還是想試試看,她對著落地窗朝底下大叫。
果然,沒有動靜,她把臉和雙手掌心都貼在玻璃窗上,讓臉頰變形,正自己玩得不亦樂乎,突然像是感受到她的視線,李楠瑾轉過頭朝上方這裡看來,當場對上她的視線。
一瞬間石川優有些瑟縮,想趕快把自己的臉從玻璃窗上移開,但下一瞬間她念頭一轉,反而故意把鼻子也壓在玻璃窗上,讓臉變形得更奇怪。
李楠瑾看見她變形的鬼臉,忍不住仰頭大笑,讓她心裡有一點點得意。
台上排練的表演者驚訝地也朝李楠瑾的視線這邊望過來,石川優趕緊退離窗邊,按遙控器讓窗簾拉起。
她踱到沙發上懶洋洋地半躺下,按遙控器讓音樂流洩,切換到她喜歡的法國香頌才停手。
雖然聽著音樂發呆,但她在等,等待李楠瑾過來。
「叩叩!」敲門聲響起,石川優按下遙控器的按鈕,鋼製的包廂門立刻響起「喀」的解鎖聲,李楠瑾推門進來。
「午安。」李楠瑾臉上帶著饒富興味的表情。「看你一起床就這麼有精神,真是令人欣慰。」
「原來這個包廂這麼酷,我現在才發現可以俯瞰整個表演廳,還能遙控開門,要是天天待在這個包廂裡,什麼都遙控,你肯定會懶死。」石川優說道。
「懶惰的人到底是誰?」李楠瑾輕哼,斜眺著她慵懶的躺在沙發上,雪白浴袍裹著的玲瓏身段,前襟微微敞開,引人遐思。
「嘿嘿……」石川優不好意思的笑笑,趕緊從沙發上爬起來。
李楠瑾將手上拿著的禮盒遞到她面前,「這是新買來的衣服,你換好後和我一起吃頓午餐吧!」
石川優大方地伸手接過,一點也不覺得收他的禮物有什麼需要客氣的,「沒法跟你一起吃午餐了,我今天下午要去替米亞開店,她昨晚跟朋友去花蓮旅遊了,三天兩夜。我得先回公寓一趟,再直接去店裡。」
「那我送你回去。」李楠瑾不容否決地道。
「款?」石川優蹙眉看他一眼,李楠瑾也沉靜地望回來,那魔法師般的眼裡寫滿強硬。她只好把「不用你送了」等等一大堆理由全都默默吞回肚子裡去。
他好像很喜歡管自己的閒事呢……石川優思忖著,不過不會令她反感,反而覺得像被照顧著的感覺,所以她也樂於讓他管。
換好李楠瑾請人替她採買的衣服,石川優不禁佩服他的觀察入微,T恤是她最喜歡品牌的素色T恤,牛仔褲也是,而且還合身得簡直像第二層肌膚。
這男人真懂得照料女人,她有些悻悻然地想道。
走到樓下俱樂部門口,李楠瑾的轎車已停在前方,他見到石川優走近,便紳士地離開駕駛座,打開前門道:「上車。」他的態度貌似斯文有禮,嘴裡吐出的卻是一道命令。
不過石川優也絲毫不以為意,她頭抬得高高的,背脊筆直,優雅地接受他的服務,宛如她是個女王,而李楠瑾不過是忠心服侍她的騎士。
李楠瑾單眉一挑,唇角微勾,沒有忽略這頭小母豹驕傲的態度。
才一抵達她與米亞同住的公寓樓下,石川優就嚷嚷著「快來不及了」,匆匆忙忙地下車。
李楠瑾也從後車廂拿出她完全忘在腦後的兩大個行李箱,尾隨她身後。
「啊∼∼我把行李箱忘了。」一看到身後李楠瑾的行動,石川優不禁咋舌,「還好昨天沒帶兔子去表演,不然就要被悶死在你的後車廂了。」
「兔子跟烏龜都是你自己的寵物?」他純粹好奇的問道。
「不,他們是魔術師YOU最忠心耿耿的助手∼∼」石川優以戲劇化的口吻說道。
在此同時,電梯終於到了,她一邊進入電梯一邊繼續道:「你知道,要當魔術師可不容易呢!要自己準備道具、還有助手、還有寵物,我除了兔子跟烏龜,還養了一整個水族箱的金魚。」
「道具都是你自己做的?」他狐疑道,一邊跟著進入電梯。
「不像嗎?」石川優揚起眉,對上他的質疑。
「不像,太精緻了,根據這陣子對你的認識,你絕對不是個手巧心細的人。」他嘲諷道。
「呃……被發現了。」石川優頓時肩一縮。
電梯來到五樓,開門,石川優高興地衝到角落的門前,從行李箱裡掏出鑰匙,插進鑰匙孔裡,卻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咦?米亞沒鎖門嗎?」
她輕易地轉開門,眼前的光景卻令她戰慄。
像被暴風雨橫掃過的混亂房間,有散落一地的書、衣物、碗盤碎片、破碎的水族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數條金魚屍體,然而最最怵目驚心的是——就擺在門口,被分屍的兔子屍體,雪白毛上沾滿暗紅的血漬。
牆上用紅色油漆畫了一個大字——
「死!」
石川優動彈不得,彷彿自己凝結成石塊,她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她沒有發現自己像疾風中的樹葉正劇烈的在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