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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嘩啦……
正在書房裡看書的項沛棠聽到奇怪的聲響,不禁好奇地放下書卷,往外循聲找去。奇怪,這麼晚了是什麼聲音?
繞過迴廊來到院後,看見水井旁站了一個人影,他定睛一看,發現是淋得渾身濕透的子歡,而她還不斷提水往頭上澆淋!
拜託,現在雖然才入秋,但晚上可是涼得很啊!項沛棠趕緊衝上前,搶下她手中的水桶。
「子歡你做什麼?」
莫子歡看向他,眼神卻渙散空洞,像是認不出他,好半響才慢慢回過神來。
「我想……淨身……」她喃喃低語。她好髒,只要想到她讓那麼多男人碰過,她就直想把那一層層的污穢刷去,但不論她再怎麼沖,就是洗不乾淨,她還是覺得自己好髒。
是不是要整個人浸進水裡才會乾淨?她望向井裡,上身不自覺地往前傾。
見她幾乎整個人栽進去,項沛棠眼明手快地拉住她的腰帶,用盡力量把她拉離井邊,嚇出他一身冷汗。
「子歡!我們家只有這口井,你千萬別長住在裡頭啊!」老天,別告訴他她是想尋死。怎麼回事?她不是才剛恢復生氣嗎?怎麼沒兩天反倒變得更嚴重了?
那她該怎麼辦?莫子歡茫然地望向四周。她是錯的,她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才發現自己是錯的,為什麼?為什麼師父沒告訴她?為什麼師父要教她那些錯的事?
「我很差勁,對不對?」她問。之前項沛棠一直在糾正她,為什麼她不聽?
聽到這句話,項沛棠懂了,他心疼地看著她,疼惜這個妹妹所經歷的事。他希望她能夠明白,但他希望是用循序漸進的方式讓她想通。從排斥到接受這之間她跳得太快了,教她怎能承受?
「這不是你的錯,是上天作弄了你們。」他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即使他心裡很難過。「還來得及,只要你明白,一切都來得及的。」
來不及了,她已經髒了,就算剝了她的皮也乾淨不了,一切都太遲了……她推開他,神色木然地往長廊走去。
目送她離去,項沛棠雙手按著井沿,向來輕鬆揚笑的俊容難得有如此嚴肅的時候。輕輕地,有隻手按上他的手背,他回頭,看到妻子眼眶微紅地凝視著他。
對於子歡的心情,孫沁感同身受,因為她也歷經過這一切,只不過那時有他在旁守護,給了她信心與支撐,但子歡呢?她是否能像她一樣幸運?
「有我在,別擔心。」他將她拉進懷中。「再給子歡一些時間,如果不行,我就會出手幫她。」
孔聿是個讀書人,觀念守舊是可想而知的,他卻仍抱持一絲希望,希望孔聿對子歡的感情可以讓他拋開那些固有的成見。
讓他們彼此冷靜一下也好,若不是自己想通,就算他使計讓兩人在一起也不會幸福。在孔聿離開京城之前,這是他給他們的最後期限,若狀況還是如此,他就要出手介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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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莫子歡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裡,每天送去的食物都只吃了一點點,讓項沛棠和孫沁很擔心。
「子歡,用膳了。」孫沁敲門,等著她來接托盤,等了半餉卻都沒回音。「子歡?」她又敲了下,還是沒回應。
子歡應該沒離開房裡……心中竄過一股不祥的預感,孫沁凝神傾聽,聽到房裡傳來抑壓的微弱呻吟。
她心一驚,放下托盤伸手推門,發現門是閂著的,無暇拿東西挑開的她直接聚集內力以掌擊門,門應聲而開。
然而發出這麼大的聲響卻不聞子歡有任何反應,孫沁更急,飛掠進房,一到榻邊就發現子歡整個身體蜷縮著,表情萬分痛苦。
她的臉蒼白如紙,被咬出血漬的唇是臉上唯一的顏色,孫沁一看,心涼了半截——子歡的狀況和以前「天水寒」發作的師姊妹們一模一樣!
怎麼回事?子歡沒吃解藥嗎?沛棠應該已經先把解藥給了她們,子歡怎會算錯日期了呢?
「子歡,來。」她拿出放在她這裡的備用解藥,扶起子歡準備餵下。
莫子歡卻別開了臉,不肯讓藥碰到她的唇。這一掙扎,痛得她不禁逸出呻吟。好痛……她全身都好痛,像有人拿刀將她體內攪碎,同時又割著她的手腳。
她知道她會先從手腳末端開始潰爛,然後爛到面目全非,受盡兩天的痛苦折磨後才會死去。
無所謂了,就讓她痛著吧,讓她承受自己的錯死去,或許來世她就能擁有一副乾淨的身子了……她握緊手,即使那更加劇了她的疼痛,她也不鬆手。
子歡不是算錯日子,而是故意尋死!孫沁驚駭地發現這一點,立刻強硬地將她的臉扳過來,掐住她雙頰要逼她張嘴。
莫子歡拚命掙扎,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她推開。
「別……逼我……吃……」她勉強吐出這幾個字就又痛得整個人趴伏榻上,全身因忍住呻吟而不住地顫抖。
從她的眼神孫沁看得出來,若逼她吃下解藥,她絕對會再用別的方式尋死。可惡,為什麼這時候沛棠反而不在?
孫沁猶豫了會兒,只好丟下子歡,飛掠離開去找項沛棠。
沒人會再煩她,她可以專心承受劇毒了。莫子歡緩緩將手舉至眼前,她鬆開,看著那朵焦黑的珠花靜靜地躺在開始潰爛的掌指中。
她要是早點明白,他就不會受傷了,也不會被她傷了心……她閉起眼,唇畔勾揚了笑,兩行清淚卻滑落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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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聿的視線落在書上,那一頁看了許久,裡頭的字卻完全讀不進腦海。最後他終於決定放棄,把書合上。
一抬頭,才發現天色已全然昏暗,貼心的僕人不知何時幫他點上了燈。
古姑娘已經離開了,還不熟悉的僕人都不太敢來打擾他,一回到家,寂靜就環繞著他。然而他很清楚,他心裡的空虛其來有自。
自那一晚起,她已經四天沒來找他了。
他真的打擊到她了,對吧?她離去前的神情,他只要一閉眼就會浮現,狠狠地指責他的殘忍。
他總會忍不住地想,或許她已經懂了呢?懂得他在乎的是什麼,願意去修正自己的想法。他該給她機會讓她反省的,而不是每次見面就趕她走。這下子他稱心如意了吧?現在她真的不來了,他連要找她,都無從找起。
「……等等、御史大人……您要讓我們先通報啊……」
書房外傳來一陣嘈雜聲,孔聿才剛疑惑抬頭,門就已被用力推開,一臉急切的項沛棠衝了進來。
「他會見我的,你下去吧你。」項沛棠不耐地對緊跟在他身後的僕人猛揮手。
「下去吧。」孔聿開口,盡責的僕人這才退出書房將門帶上。「項兄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事?」他一點也不介意項沛棠的無禮,但低落的心情讓他笑得有些勉強。
「時間急迫,我就不迂迴了。」原本還想讓兩人自己想開,但子歡採取的手段如此激烈,他只好提早介入。「我想知道你對舍妹莫子歡的想法。」孫沁找了他一天,但他出城去了,直至傍晚回來才知道子歡毒發的消息,立刻就趕到這裡。
沒料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孔聿怔愕地看著他。「你……她……」他們怎麼會是兄妹?他們的姓氏完全不同,而且御史家中怎會教出如此乖戾的個性?
「子歡是我的小姨子,我把她當妹妹看待。」沒等他問,項沛棠立刻解釋,若是多拖一刻,子歡就會多受一分苦。「你嫌棄她嗎?所以你罵了她一頓,要她別再來找你?」
孔聿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所言是真,卻也不完全對。
「她並不覺得她是錯的,這一點我沒有辦法接受。」他長長喟歎,卻歎不去胸口的沈窒。
「你該知道她身不由己,我以為依你寬厚的個性應該會體諒她的。」項沛棠的口氣不禁嚴厲了起來。
身不由己?孔聿擰起了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子歡沒跟你說過?」項沛棠立刻明白。他以為子歡只是不想讓孔聿知道他和她有關係,但他沒猜到她競連來歷也沒讓孔聿知道。「『天水宮』你聽過吧?」
「一個作惡多端的組織,項兄你滅了它不是嗎……」孔聿突然沒了聲音,驚訝地站起。「子歡是『天水宮』的人?」
「沒錯,她們可以殺人不眨眼,視貞潔如糞土,在她們身上完全找不到一般人所該有的情感。」
孔聿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想到自己深愛的女子竟是如此冷血的殺人兇手,他不禁顫抖了起來。
項沛棠知道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害怕是正常人都會有的第一反應,但接下來孔聿是否能聽進他的話,這才是主要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