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名身材粗壯、滿臉橫肉的中年漢子像拎小雞似的,粗如樹幹的手臂拽著一個衣衫破舊、淚流滿面的姑娘,半拖半拉的向前行。
旁觀的路人雖對大漢指指點點,卻沒人敢出面阻止魯漢子的惡行。
「叫什麼叫!欠債還錢天公地道,妳乖乖的跟老子走,省得皮肉痛,當花娘又怎麼了,穿金戴銀挺好的,妳放心,老子會去光顧妳的。」大漢毫不在意,大刺剌的在街上調侃小姑娘,反觀小姑娘則是淚眼汪汪的可憐樣。可奇怪得很,眼看「怡春樓」的紅燈籠就在前頭,揚言要將人賣了好換錢的漢子卻忽地拐了個彎,朝帶著兩名丫鬟的貴氣小姐走去。
「不……我不要當花娘……欠你賭債的是我爹,你找他要呀!」
「父債子償,今天我逮到妳了還能放過妳嗎?再說妳那愛賭的爹能換多少錢?嘖嘖,妳就不一樣了,這回我本金利息都能要回來!」說完,他一巴掌揮下,尚未碰到她的身子,臉帶驚恐的小姑娘已誇張的跌倒在地。
說巧不巧,這一跌竟跌在一雙繡蝶的新鞋前,像溺水者遇到浮木似的,原來看似有氣無力的小丫頭恍若被針紮了屁股,倏地一躍而起,躲在繡鞋主人的身後,兩隻髒污的小手直捉著御用織坊「雲錦坊」所織出的綾羅綢衣。
「好心的小姐,請妳救救我,我……嗚……我不想被賣掉,拜託妳救我,有菩薩心的好姑娘,小魚兒給妳磕十八個響頭!」頭沒磕,摸著名家織裳的小姑娘,盛著淚水的雙眸驟地發亮。
「咦?被賣,為什麼?!」天真無邪的小姐眨著清媚水眸,如玉嬌顏泛著不解。
「因為她爹欠我錢,拿她抵帳,我把她賣了才能拿回銀子。」中年漢子粗聲粗氣地解釋,一張凶狠的面孔橫上前。
「喔!欠錢呀!是該還……」沒什麼心機的祁二小姐不知人心險惡,當真要讓開,好讓人家能順利地拿到欠款。
可她這一讓,後頭的小魚兒也跟著她移動,她走一步,小魚兒也移一步,她後退,小魚兒亦是緊跟在側。
正值十八的祁天喜不只人美,心性亦善良得有如菩薩,這點從小到大都沒變過,也是朱雀城眾所皆知的事。
見到百姓有難一定出手相助,瞧見窮苦人家必定慷慨解囊,在城裡一直很得民心,不過也有些心存不良的人,因此把她當有求必應的散財童子,老想趁機撈一票。
但前提是——敢不敢用未經允許的祁府銀兩。人家小姐背後的丫鬟可是精明得很,誰有膽向她挑釁?
「妳別走呀!小姐,他說的爹不是我親爹,只是我娘再嫁的繼父,他只會打我、罵我、餓我,還要我從早到晚劈柴、挑水,把每隻雞養得比我還肥。」
「什麼,有這麼可惡的事?」一聽對方悲慘的遭遇,祁天喜盈亮的眸子頓時生出淚光。
怕劇情不夠精采,小魚兒又抽抽噎噎、加油添醋地泣訴悲涼身世,企圖博取同情,果然,傻氣的祁天喜也跟著掉淚。
「嗚……妳好可憐……」一聽她還差點失身,心生憐憫的祁天喜掏出手絹頻頻拭淚,眼眶泛紅。
「小姐,天晚了,我們早些回去吧,要不會挨紫衣姑娘罵的。」訓練有素的丫鬟玲瓏一邊勸阻祁天喜,一邊早以眼神暗示另一名丫鬟妍兒,趕緊回府討救兵。
沒發覺少了一人的祁天喜兀自難過,一點也沒聽進玲瓏的警告,還一手攬過小魚兒,「妳爹欠人家多少賭債,是不是還了就不用被賣?」
「小姐——」一旁的玲瓏急了,急忙拉拉小姐的手。
可是玲瓏的小嘴兒才開了一半,機伶的小魚兒便大哭出聲,雙膝一跪地叩謝祁二小姐的大恩大德,嚎啕大哭中,猶能聽清楚是五百兩白銀。
「才五百兩嘛,不多不多,糟糕,我這回只帶了五十兩,沒帶這麼多……」祁天喜硬是先從玲瓏那兒拿了五十兩遞給小魚兒,側著頭想了一下,一抹美如春花的笑靨忽地綻放。「有了,我這金步搖也給妳吧,把它賣了就能還錢。」
一瞧見千金難買,黃金打造的雙頭鳳釵,喜出望外的小魚兒拉開的嘴角幾乎快咧到耳後,手背一抹,哪見什麼眼淚,伸長手臂就要取走難得一見的極品。
誰知她的手才一碰到金釵,一根細長的柳枝便往她手背一揮而下,她吃痛的一縮,頓時和到手的銀子失之交臂。
「小姐,妳要是嫌金釵太重讓妳肩膀酸疼,跟奴婢說聲便可,何必交代外人?」在外,至少她會叫聲小姐。
不見人,先聞聲,只見祁天喜一聽清冷如玉的嗓音,粉嫩小臉刷地一白,水亮明眸染上驚色,隨即像犯錯的小孩,頭低低的不敢抬高,十分迅速的將金釵插回發間。
「紫……紫衣,妳對完帳了呀……」她聲如蚊鈉,就怕遭罵。
「還沒。」撥了撥發,撩向耳後,風紫衣噙著薄笑,深深看了小魚兒一眼,對方立即往後退了一步,「但小姐缺人拿金釵,紫衣怎能不效勞?」還沒?祁天喜嚇得渾身發抖,這回她運氣不好,紫衣對帳的時候火氣最大,旁人最容易遭殃。
她急忙笑得討好,希望母老虎饒過自己,「呵呵——這金釵不重了,紫衣咱們回府吧,妳累了得多休息。」
風紫衣笑了,卻比她生氣的模樣更叫人害怕。「那不成,不是還有個讓人打心底憐惜又同情的小魚兒姑娘等著用銀兩嗎?紫衣可不好壞了小姐大善人的名聲。」
一聽那譏諷的聲音,小魚兒跨出的左腳忽然重得像生根似的,拔也拔不起來,背脊發涼地轉過身。
「紫……紫衣姑娘,我有急事要先走,不陪妳多聊了。」懷裡捧著五十兩銀子,她只想著該往哪裡跑才不會被逮個正著。
「慢著。」一根柳條橫在小魚兒面前,她可沒打算讓對方好過,畢竟帳沒對完、她可是一肚子火,「妳的債主不是在這兒嗎?妳能跑哪兒去?我家小姐銀兩又帶不夠,不如大夥兒幫妳想想怎麼還清債務。」
「不……不用了,呃,接下來我會自個兒想辦法,不勞妳費心。」她用力踢了一臉凶樣的男子,要他別像個傻大個,杵著不動。
看她想走,風紫衣狀似熱心的握住她的細腕。「不必跟我客氣。對了,陳家老爺喪偶已久,三個沒娘的孩子好讓人心疼,我想與其回家繼續讓妳繼父欺負,不妨考慮嫁個好男人、聘金方面好說,定能一次還清所有賭債。」
「什……什麼……不、不是吧、妳要我嫁給那死了三任妻子,傳聞克妻的陳書獃?」
小魚兒嚇得臉都呆了,風紫衣則是唇角上勾,笑得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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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城今日怪象多,敞開的城門向外望去,只見官道上兩馬一驢慢慢靠近,行人紛紛走避,讓出一條路,
兩男一女身影逐漸放大,蹄聲嗟縫的進了朱雀城最繁華的市集。
「朱雀城裡美人多,生來千嬌又百媚,腰肢纖細掌中握,口吐蘭芷香氣。來,哥哥瞧了心花開,眉笑眼笑呵呵笑,美酒一杯醉花前……」金准之樂得自編小曲哼著唱,儘管五音不全,他仍一點都不在意。
「大哥,你能不能正經點?至少多學一點祁大哥的穩重。」棕馬上的金靈靈嬌聲斥責,頗以自家兄長為恥。
梳著飛燕髮型的金靈靈芙頰生澤,兩條垂下的髮辮繫著流蘇,迎風一吹飄向發後,煞是妍-麗迷人,吸引不少路上男子的視線。
「嘖!女生外向,養大了就是別人家的,可憐的大哥疼她如命有何用?到頭來還不是得準備豐盛嫁妝送她出閣。」感慨呀,歉吁呀,親人不如夫婿!
「你在胡說什麼,瘋話一堆,我不理你了。」她臉一撇,懶得跟他爭,要不是現在在大街上,她還想送他一記白眼。
金准之一見妹子不高興也不在意,照樣嘻嘻哈哈對著隔壁黑馬上的男子打趣。
「兄弟呀,娶妻當娶賢,我這妹子是沒哈美德,我可沒臉推給你。」
「你又胡說八道!」聞言的金靈靈氣惱地瞪了他一眼,生怕黑馬上的男子誤會,以為她跟兄長說了什麼。「為兄哪裡胡說了?在玄武城的時候……」
「金准之。」黑馬上,面色冷峻的祁天昊沉聲打斷好友未完的話,就怕他話多的個性誤了事。
不過才三個字,就能讓金准之聽話的閉嘴,搔搔頭,「開個玩笑嘛,這麼認真幹麼?你不是急著回府……瞧,他們在幹麼?」一瞧見前面有人潮聚集,他頓時來了興趣,連忙要驅驢往那兒去。
「別管閒事,你這一路上攬的麻煩還不夠多嗎?」低沉的嗓音發出警告,不希望又讓他耽誤時間。
聞言,金准之一臉無賴樣的呵呵笑。「看一眼就好,我保證不會惹是生非,給你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