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貴臉一綠,反觀中年男子卻心酸的擦掉眼角的淚痕。這十兩能做的事可比三兩多多了,這娃兒就是貼心。
風清雲淡,雨氣濕重,一個陰雨天裡,瘦弱的風紫衣賣掉自己,撫著掛在衣襟內鳳凰圖形的金鎖片,她知道以後能靠的人只有自己了,就跟……當年的她一樣。
勇敢點,跨出一步,沒什麼好擔心的,她是賣給祁府了,但僅止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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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府的花園庭景特地請名家設計過,小橋流水、假山奇巖、花團錦簇融合成一幅美景,更特別的是,這裡刻意栽種各式花朵,讓四季皆有美景,就是白雪皚皚也能靠著勝雪白梅點綴出絕景。
不過,臉色明顯寫著怒意的風紫衣沒空欣賞景色,聲音拉大的對著無人的庭園恐嚇。
「小姐,妳躲哪去了?立刻給我出來,否則我打斷妳一條腿,看妳下次還能跑多快!」當下,繁花盛開的薔薇花叢忽地抖動了一下,一道鵝黃色的小身影瑟縮地縮縮腿,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擰成皺包子,楚楚可憐地垂著兩行淚水。
八歲的祁天喜已能看出小美人的姿色,柳眉杏眸,膚白勝雪,櫻桃般小口紅艷欲滴,活似菩薩座前的小仙子,美得清靈,可惜……就是過度天真了點,一聽風紫衣的威脅,眼淚就自動滾出來了。
已經看到花叢一動,主子露出一截衣襬,風紫衣也不戳破,連忙又道:「小姐,妳可知道腿斷了的人要如何行動嗎?那可得手曲著,靠著手肘使力,爬啊爬的,爬到手肘膝蓋都滲血了,還得繼續爬啊爬……」
雙手抆腰的風紫衣不急著揪出愛玩捉迷藏的主子,她等著對方自個兒乖乖走出來。
入府月餘,她原本被分配到廚房打雜,也因此讓她發現祁府有個不好跟外人道的秘密——祁府一家老少根本是沒大腦的濫好人,人家說米一袋十兩他們也信,連忙掏錢數銀,買貴了還直呼賺到,笑呵呵地四處炫耀。也難怪這秘密不能跟外人說,要不大夥兒都一窩蜂來做買賣,就是紅月皇朝最富有的祁府也得坐吃山空,就她看,幸好府裡還有個忠心的祁貴管家,東看西管的,方讓祁府不至於被那些天真的主子敗光。
雖說她才剛來沒多久,但主子們的性子她也早就摸透了。
祁府老爺共有一妻一妾,元配生有長子祁天昊及長女祁天樂,而妾室所出則為次子祁天歡及么女祁天喜,看似妻賢妾嬌,有兒有女,堪為人生樂事。
但幾個主子各有毛病,先說老太爺是個頑童,大半時間都在外遊歷,尋找新鮮事;老爺則是眾所皆知的紙老虎,外表嚴肅實則心慈耳根軟;大夫人長年茹素,開口閉口都是渡化眾人那一套;貌美如花的二夫人的確是祁府唯一一個不會把錢財往外搬的人,但她在祁府沒有實權。
大小姐祁天樂年僅十二,雖才貌出眾、知書達禮,但繡花撲蝶難不倒,管理祁府卻有困難,更別說整日愛逗蛐蛐兒,不喜書本,活似身上長蟲般老愛往外跑的二少爺祁天歡。至於她眼前這小小姐祁天喜就更沒什麼好指望了,讓她想怎麼餵飽乞丐、灑大錢可能簡單得多。不過,有個人是她到現在還沒見過的——年僅十五便展現過人才智,武藝超群的祁家大少祁天昊。
聽說,紅月皇朝創國以來,世代君主皆是以世襲方式代代傳承,直到今日仍能維持開國時的榮景,守護四大城池的四大家族功不可沒。
而祁天昊更是四大家族傳人中,最讓人看好的少年英雄,蒿豕聖恩封為「昊天神鷹」,更因此提早接下朱雀城城主一位,照說該是能管理祁府跟朱雀城的好人才。
偏偏近來他醉心武藝,朱雀城的事務是他的責任,聽說還管理得不錯,不過祁府的家務事,就幾乎是由著家人隨心所欲了,所以她才會從沒見過他。
本來她也不想插手主子們的事,但最後她實在看不下去了,揮金似土也就算了,反正他們家大業大,足以供其揮霍三輩子,可是見他們一再被人騙,還是用最拙劣的手法騙,就讓她不跳出來都覺得自己也被當傻子了。
沒想到這一跳出來管了米糧的事,祁管家便說她是可造之才,隨即讓她調來祁天喜身邊,明著伺候暗著管束,畢竟,祁二小姐可是祁府裡最會花錢的人。
「原來小姐覺得用腳走路太麻煩啊?那往後就都用爬的——」不待她說完,頭上沾滿樹葉草屑的祁天喜就一臉委屈的出現,星眸閃動淚光,
有如蚊蛄的喊道:「紫衣,紫衣,我這就出來,妳別生我氣,別……別打斷我的腿……」
她一副怯懦的模樣,完全忘了自個才是主子,而眼前敢凶她、敢給她臉色看的那個不過是花錢買來的丫發。
「那好,我不跟妳計較,妳把懷裡的小鳥放下。」看慣了對方可憐兮兮的樣子,風紫衣面無表情的下達命令。
「不,我不放,牠受傷了,我要替牠醫治。」可憐的小鳥兒,翅膀都摔斷了。
聞言,噘起嘴,風紫衣比千金小姐還威風。「先替自個兒治治吧!瞧瞧妳手肘都沁血了,想害我被祁管家罰嗎?」瞧這模樣,肯定又是為了救這些小東西,不曉得怎麼弄傷自己了。
一直沒發現手流血的祁天喜咦了一聲,隨即露出令人疼借的惑傻笑容。「紫衣,怎麼辦?好像開始痛了。」她暗歎一口氣,接過她懷中的鳥兒,「這鳥等會交給祁管家處理,小姐跟我去治手傷吧。」
「手傷……啊,那我們一起去找大哥拿藥,他的傷藥很好用哦!這時辰他應該在後山練劍,我們快去找他,遲了他又不曉得會往哪去了。」她一手拉著貼身丫鬟,興匆匆地朝嚴禁下人走動的後山禁地走去,腳程快到讓風紫衣只有一會空檔能把小鳥交給別人。
不久,後山傳來一聲哀號——
「噢!好痛,誰用石頭丟我?!」可惡,陪著笨小姐滿山跑已經夠辛苦了,還被人偷襲!
揉著頭的風紫衣擰起發皺的小臉,四下找尋兇手,她沒瞧見樹後俊逸的少主,只彎腰拾起一塊翠綠色綴著一抹血紅的玉石,不識價值地想往回扔,報仇。
「別扔、別扔,那好像是大哥的玉珮?」瞧著眼熟,祁天喜連忙出聲。
「大少爺?」不會吧,堂堂祁府的大少爺是個幼稚小鬼頭嗎?居然會躲在暗處拿玉珮偷襲人。
「紫衣,妳快幫我找找大哥,他一定就在附近。」祁天喜半帶憂心地說道:「他該不會受傷了吧?要不怎麼不現身呢?」
額上的疼痛讓風紫衣先入為主對未曾謀面的少主留下不良印象,認定壓根不需理會,「小姐不是說大少爺武功蓋世,藝超群雄,應該不會有事才是,他就算傷了胳臂斷了腿,爬也爬得回去,妳不用為他擔心。」
聞言,樹後冒著冷汗、沒法出聲的祁天昊氣結在心,卻也拿口出不遜的丫頭沒辦法。
今日,他如往常在後山竹林裡勤練家傳「昊天劍法」,一招「游龍破水」舞來生動,四方蟄蟲驚起,再來「雲中刺鶴」,凌厲劍法如狂風掃過,林間歇息的鳥兒驟然齊飛,拍翅在半空中盤旋。
陡地,椎心的刺痛由足踝處傳來,瞬間讓他痛得站不住腳,臉色霎時慘白,一股灼熱迅速衝向丹田,直奔胸口。
腥味無預警的衝至喉間,神智有著短暫的渙散,以劍柱地的他只能勉強撐著身子,可是眼前的視線卻越來越模糊,甚至出現三種顏色的迭影。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隱約得知是毒入經脈的跡象,於是立即盤腿運氣逼毒,但全身竟然使不出一絲氣力,毒性來得比想像中快速,他只能盡快封住膻中等幾個大穴,避免毒氣攻心。
當下,他有些後悔未讓侍從跟隨,雖然他仍有一絲意識存在,可他明白支撐不了多久,若再無人出現幫忙,恐怕明日此地將多一具屍體。
恍惚間,他聽見細碎的腳步聲以及稚嫩的交談,趕緊用盡最後的力氣投出腰間繫帶的鷹形玉珮……不料,只換來一個不想管他死活的丫頭。
他氣得濃眉一橫,腹中氣血奔流,只能硬撐起一口氣,朝小丫頭的方向高聲一喊。
但是,他的高喊聲其實並不大,只比自言自語稍微高上一點,在風吹竹林、竹身互相撞擊的聲浪中幾乎細不可聞。
不過正要拉著祁天喜回府的風紫衣聽覺比一般人靈敏,她聽見類似呻吟的聲音,回眸一瞧,一隻動了一下的墨黑靴子便躍入眼中。她可以視若無睹,就此轉身而去,可是她還沒有良心盡失,無法泯滅天良、見死不救的裝做沒看見,稍稍猶豫了下,便有些不情願地撥開比她還高的野草,將頭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