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公公捏起蓮花指,扭臀跺腳,喳喳呼呼地擺手搖首,坐立難安的來回走動,上至御醫,下至宮女,他全給罵遍了,無一遺漏。可他還是不滿意,凡是祁府的僕從婢女,他見一個罵一個,沒人能逃過他的毒舌攻擊,個個被罵得體無完膚、羞於見人。
「任公公,吃口我們朱雀城才有的桂花釀,靜靜心、平平氣,瞧您急得眼角都生出細紋了。」風紫衣以他最在意的容貌轉移他的注意力。
「娘娘她……」哎喲!真有細紋嗎?抹些玉露膏不知道能不能挽救。
任公公急忙輕按眼睛四周,就怕長皺紋,神經質的動作宛如愛美女子。
「娘娘鳳體是否安康,我和您一樣憂心,可您若不先心平氣和地照顧自己,又哪來的餘力伺候娘娘?」
聽她說的有幾分道理,稍微平靜下來的任公公啾了她一眼。「妳這丫頭挺有見識的,當個丫鬟著實可借。」
「蒙公公和主子不棄,紫衣盡力而為,不敢有一絲懈怠。」她謙虛地說道,只想著多轉移他的注意力,別再擾了府裡的安寧。
說來,這傢伙可比天樂更難伺候。「以妳的能力在宮裡當差,一定深受重用,要不要我帶妳進宮……哎呀!我的好主兒,怎麼又吐了?!快快快,快拿椰子水給娘娘漱口。」真是要命喲!這回去怎麼跟皇上交差啊。
祁天樂睡得不安穩,一陣反胃,翻身又是一吐,急得頭髮快白了的任公公趕緊上前要扶。
「任公公,我來吧,娘娘未入宮前都是我在伺候她的。」怕這身子比女人嬌貴的公公會越幫越忙,風紫衣快他一步搶先扶住好友。
一聞令人作嘔的酸氣,任公公連忙點頭,掩著鼻退開。「好生照料著,別摔著娘娘。」
「是的,公公,您往後退一點。」她苦笑。這天樂呀,難得見她這般安靜,叫人看了心裡不捨。
「妳呀!紫衣丫頭,我是看妳手腳靈巧才讓妳伺候娘娘,妳可得用心點,不要起壞心眼……」怕人家說他奴才不像奴才,盡在一旁享福,任公公特意揚聲交代。
宮裡不用多想也知是太監宮女最多,正得勢的他細皮嫩肉的,可見從未做過什麼粗活,一張嘴吆喝一聲,多得是代勞的人。所以說他是命好,面相生得好又能言善道,只要哄得主子們開心,豐厚賞賜隨之而來,地位也水漲船高。
既然在宮裡就享福慣了,出了宮,他也沒打算自己來。
「小任子,你吵得我頭都疼了,一邊站著去,別再開口了。」整個屋子就他一人的聲音。
氣虛的祁天樂靠著風紫衣,臉色偏白地扶著額,雖然聲弱些,卻不失貴妃威儀,以命令的口吻阻止太監的喋喋不休。
「是,娘娘。」守著宮中規矩,任公公退到門邊,等著主子召喚。
此時有數名宮女端著早膳前來,其中一名名喚彩霞的帶頭宮女先以銀針試毒,另一名帶頭宮女明月才命其它宮女將膳食一一擺放上桌。
當彩霞在盛鮑魚乾貝粥時,明月刻意看了風紫衣一眼,瞧對方視線往粥上一落,趕緊垂目低頭,怕與之目光相對。
風紫衣心中留了底,準備晚點讓祁天昊查查這宮女的背景,要不就把她調走,當然,在做這件事之前,先讓天樂吃東西比較重要。
「怎麼又是這味道?拿走、拿走,本宮不吃!」祁天樂耍著脾氣,連看也不看,就發著火要人將早膳端走。
「娘娘,不吃點東西,身子骨怎麼消受得了?多吃點,別讓人看了心疼。」風紫衣輕聲哄著。
簡直跟小時候一模一樣,一說要吃藥便耍賴裝睡,沒半絲長進。
「人家就是不想吃嘛!我……嗯!好想吐……拿……拿開……」一說完,她又吐了一口酸水。
連忙以盆子盛接的風紫衣輕撫她的背。「不吃不行,瞧妳連膽汁都吐出來了,再這麼下去,心、肝、肺全嘔了一地,裝也裝不回去。」
知道她性格,她故意嚇她。
「紫衣……人家真的吃不下嘛!」祁天樂眨著盈滿水氣的眸子,懇求著。
她硬起心說:「裝可憐也沒用,多少給我吃一點,不顧著大人,肚子裡那個小的也要吃飯,妳這個狠心的娘想餓壞孩子嗎?」
「可是我現在只想吐……」撫著孕育皇子的小腹,祁天樂臉上泛著為人母的慈光,剩下的抱怨因此吞回肚裡。
「娘娘,就吃幾口,妳就忍耐一下,記住紫衣的話,為母則強。」她必須為孩子保重,更必須為了這些關心她的人保重。
「為母則強……」她小聲的念著,雖然還是很難受,卻不再拒絕,「好吧,那妳餵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吃。」
「嗯,這才乖。」她大概是當今聖上外,唯一敢摸貴妃頭的丫鬟。
風紫衣一使眼色,彩霞便端來八分滿的鮑魚乾貝粥,體貼入微的風紫衣接過,一口一口吹涼,這才送入祁天樂微歐的檀口,慢慢地餵食。
只是那幾乎吃不出腥味的鮑魚乾貝粥一入口,祁天樂的表情立即一變,難受地捂喉欲吐。
雖然在風紫衣嚴厲的目光下她勉強吃了半碗,但吐出的量也差不多有一半了,讓人看了萬分不捨,卻又無法代她忍受孕吐的難過,只好看她邊吃邊吐,最後再安撫她多睡一會。
「這可怎麼辦才好……」風紫衣喃喃念著。自走出房門,她的眉頭就不曾舒展,憂心忡忡,絞盡腦汁就希望能減輕天樂的痛苦。
可畢竟她是未出閣的姑娘,沒法體會身懷六甲的感受,府內的大娘大嬸都是苦命人,生孩子就像下蛋一樣簡單,哪有人嬌貴如她家主子,懷個龍胎像要她的命似的。
此時面對她走來一名雍容婦人,見她失神的樣子,輕柔的搖了她的手臂一下。
「紫衣丫頭啊,什麼事怎麼辦?瞧妳唸唸有詞、恍恍惚惚的連路都不看了。」
「呃!夫人,紫衣給您請安了。」她福了-福身,態度恭敬。
風紫衣的神態有別於對方涓心的態度,因為她對人向來是只看心性不看身份,方涓心不值得她的尊敬。
迎面走來的婦人,是祁老爺的元配,祁天昊、祁天樂的親娘,常年茹素禮佛的大夫人梅瑛嬿。
「免了,不用多禮,自家人還客套什麼,難得見妳一臉愁容,是府裡誰又給妳找麻煩了?我替妳說說他們。」雖說她平常不理事,但那是知道紫衣做得好,況且天昊那孩子也信任她,她便更一心向佛了。但若幾個玩性太重的主子給丫鬟找麻煩,她這大夫人的面子還是用得上的。
風紫衣微微苦笑。「不是主子又闖禍了,紫衣是擔心天樂小姐的身子,她的狀況不太好。」
「又吐了?」一提到她的貴妃女兒,祁夫人也眉頭深鎖。
「嗯。」螓首一點。
「這孩子平時一向活潑,現在這樣也真是難為她了……啊!我差點忘了,這兒有個方子,妳讓人去抓來熬給她喝,當年我懷她和昊兒時也折騰得半死,全靠這個方子,撐過那段嚴重害喜的時日。」
「真的這麼有效?」原來有這種東西。
「那當然,別煩惱了,藥方在我房裡,妳跟我去取。」
風紫衣連忙點頭,跟著梅瑛嬿拿到藥方後,還謹慎的先問過太醫方子是否妥當,而後才囑咐下人買回藥材,在屋前興起藥爐,依照梅瑛嬿交代的,熬煮三個時辰,寸步不離的就守著那湯藥。直到天色趨暗,小火慢熬,煙氣裊裊上升,濃而清甜的藥香味不斷散發,湯藥滾動的沸騰聲輕輕響起,藥差不多快要煎好了。
「紫衣,妳在幹什麼,我來幫妳好不好?」看起來好像很好玩。
閒著沒事做的祁天喜突然出現,一把搶過蒲扇,大力地朝藥爐褊風。
「慢!慢!慢!天喜,妳要毀了我這爐藥呀!」看星火紛飛,風紫衣嚇了一跳,連忙制止。
「人家想幫忙嘛!大姊……呃、娘娘整天病奄奄的,沒有一絲元氣,我想她快點好起來。」祁天喜天真的說著。
雖說她跟大姊同父異母,但比起不親近的親娘,大娘跟大姊對她還比較好,況且她娘總說她跟哥哥是不爭氣的孩子,生他們一點用都沒有,她打小到大都是紫衣跟大房的人陪著的。
「好好好,那妳在旁邊看著就好,若是火大了,妳提醒我一聲。」就像對天樂一樣,風紫衣輕聲安撫著。祁天喜還是孩子心性,當煎藥是件有趣的事,即使手中的扇子被拿了回去,她還是用蔥白小手輕褊,好像有了她的幫助,藥會更快煎好。不一會,祁天喜期期艾艾的開口,「那個……紫、紫衣……」
「小姐是不是又想偷溜上街了?」她心裡想些什麼全寫在臉上。
被看穿了心事,祁天喜心虛地一吐粉舌。「哪……哪有,我最近都很乖,不信妳問玲瓏和妍兒。」
一旁的兩個丫鬟不約而同的撇開臉,一個看著樹上的鳥窩,一個低視落葉中的螞蟻,沒人肯挺身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