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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元朗目送姊妹倆相偕離去的背影,心口隱隱抽痛著。
她看起來好纖細、好柔弱,她總是那麼活潑開朗,像朵堅毅的小雛菊,為何在這一刻,卻好似一朵即將凋謝的鈴蘭?
他是否,傷她很重?
他也不知自己怎麼了,為何方才要那麼嚴厲地責備她?若是任何其他人犯錯,他只會一笑置之,偏偏對她,他無法淡然以對。
他傷了她了,他知道,他早料到,那傻女孩愈靠近自己,只是讓她受傷癒深。
他真的傷了她了……
「你還杵在這兒幹麼?」葉亞菲溫柔的聲嗓喚回他迷惘的心神。「還不快追?」
他能追嗎?他該追嗎?如果他追過去,是否只是同時傷害兩個女人?
葉亞菲彷彿看透他的思緒,淺淺彎唇。「不用在意我,元朗,我能照顧自己的,我是葉亞菲啊!」
他無語,複雜地望她。
他的前女友,鼓勵他勇敢去追另一個女人,她以為他的遲疑是因為顧忌她的感受,她不明白他的自私,不明白他不想為愛失去自己。
「元朗!」葉亞菲催促。
他點點頭,終於還是追上去了。他告訴自己,他只是想跟那傻女孩說清楚,讓她主動了斷對他的執念。
他不值得,他其實不是她以為的那種好男人,他很壞,很冷很硬,他會傷害她。
他想著,卻愈跑愈快,幾乎破了大學時跑百米的速度,當時他可是劍道社第一把交椅,是運動奇才。
他以為經過長久的歲月,他已經老了,跑不快了,不料真的飆起速來,竟也能與風相爭。
他飛過庭園,在大門外攔住向晚虹,她正倚著圍牆靜靜垂淚,一見到他,震撼不已,急忙撇過頭,拭乾頰畔淚痕。
他怔望著她倉皇的舉動,胸口絞擰。
半晌,她才轉過秀顏,瞠圓一雙染紅的眸。「我警告你,我姊姊馬上就來了,她只是跟我姊夫說幾句話而已,很快就出來。」
「我知道。」他黯然。「我也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而已。」
「你、你想說什麼?」她戒備地瞪他,身子下意識地往後退。
這麼怕他嗎?
魏元朗掐握掌心,全身無奈地緊繃——別說她了,就連他,也厭惡自己。
「晚虹。」他輕輕喚她,嗓音是連自己也不敢置信的沙啞。「我想跟你說,對不起。」
她一愣。
「我跟你道歉。」他苦澀地低語。「我剛才不該那樣責備你。」
她愕然顰眉。
「我剛剛……是有點失控了,因為你嘲笑我口是心非,說我跟亞菲……其實我們並沒有舊情復燃。」
「你們沒有?」
「沒有。」
她怔住,傻傻地望著他。
那模樣,就像一隻曾經受人欺負的小白兔,不敢相信人的溫柔,懷疑他是作弄自己。
他的心更痛了。「晚虹,你讓我很苦惱。」
她驚顫。「我讓你苦惱?」
「自從認識你以後,我的生活大亂,我不喜歡這樣子,我很滿意原本的生活,我覺得我很快樂。」
「你的意思是,我讓你不快樂?」她顫聲問。
不是不快樂,只是……他歎息,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一個男人的世界忽然天翻地覆的可怕。跟她在一起,就好似坐雲霄飛車,他永遠料不到下一刻會往哪個方向震盪。
「你寧願從來不認識我嗎?你是不是這樣想的?」她固執地追問。
他頓時有些無助。他是這樣想的嗎?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或許吧。」
她倏地凜息,連最後一絲血色也從頰畔褪去,雪白的臉蛋宛如最剔透的冰雕,藏不住透徹的痛楚。
「你……你以為只有你的生活被攪亂嗎?我也是啊!」她嘶啞地吶喊,一字一句,都敲進他心坎。「你知道我上回的演出有多糟嗎?知道劇團的夥伴把我罵得多慘嗎?知道底下有多少觀眾在偷偷笑我嗎?他們有很多都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全都看到我出糗了!」
她出糗了?有那麼嚴重嗎?
他愕然。「你只是忘詞而已,沒什麼大不了。」據禮哲轉述,她那晚的表演還是很不錯的。
「你根本不明白,重點不是那個,重點是台下的觀眾幾乎都是你的朋友!」向晚虹絕望地瞪他,為何他不懂,她最不願的就是讓他和他的朋友們瞧不起自己?
為何他不懂,雖然她總是笑笑的,一副很開心、很活潑的模樣,但她也有不快樂的時候,也識得憂傷的滋味?
為何他不懂,其實她也擔心自己配不上他,也怕自己站在他身邊,畫面很不協調,她很清楚,像他這樣見過世面的優質熟男,不會看上她這個莽莽撞撞的年輕女孩。
他以為,她不懂嗎?
她只是……假裝而已,假裝自己與他的距離沒有那麼長、那麼遠,假裝自己有一天可以追上他,與他並肩同行,她只是好喜歡、好喜歡他,喜歡到無法不經過任何努力就放棄。
就算是徒勞也無妨,就算惹惱他也在所不惜。
可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一直癡纏著他只會降低自己的格調,只會令他更討厭她,她知道,她懂的……
「你不用緊張,我以後再也不會來煩你了。」她咬唇,將所有的哀傷冰封在內心最深處。「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他蹙眉,凝望她的眼潭隱隱浮過一絲痛楚。
「你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你同情我嗎?」她譏誚地揚唇。「你錯了,我不必你同情,其實我……不是真的喜歡你。」
他駭然一震。「你說什麼?」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回她再演不好,就沒法在他的人生舞台上瀟灑退場了,她希望他記得她下台的身影是美麗的,不拖泥帶水的。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向晚虹深呼吸,驕傲地抬起下頷。「我只是揣摩角色而已,因為我下部戲要演的就是一個暗戀老闆的OL,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而已。」她頓了頓,學著滿不在乎地冷笑。「我沒喜歡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只是揣摩角色,你懂了嗎?我其實是在演戲。」
對,她只是在演戲,她告訴自己,只是演戲而已。
魏元朗默然,深深地望她,良久,才沙啞地揚嗓。「你是說,這些日子來,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揣摩角色?」她拉他一起坐上雲霄飛車,將他的世界鬧得天旋地轉,讓他變得不像自己,結果,只是一場即興演出的惡作劇?
「沒錯。」她暗暗咬牙,不許自己的嗓音有些微顫抖。「我演得好嗎?騙倒你了吧?就連現在這樣對你發飆,也是戲的一部分,你明白嗎?」
他黯然無語。
為什麼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她演得不夠好嗎?騙不過他嗎?
「我沒喜歡過你。」她一字一句,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謊言。「而且我要謝謝你,因為你陪我演了這一場戲,讓我明白自己缺少了什麼,我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以後當我遇到那個值得我愛的男人時,我會更懂得該怎麼好好愛他。」
「你會……好好愛他?」他沙啞地問,聲嗓似是壓抑著什麼。
她點頭,又強調。「我相信他也一定會好好愛我。」
魏元朗聞言,忽地淡淡地微笑了,他閉了閉眸,品味喉間那猛烈竄上的、濃澀的苦。
「你是不是不相信?」她顫聲問。
他怎會不相信?他太相信了,這樣的她,值得任何男人全心全意地呵護。
「我相信。」他真誠地低語。
她眼神一變,驀地撇過頭,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知道她再望向他時,已是一張清甜笑顏。
「拜拜,魏元朗。祝你幸福!」即便一顆心教他傷透了,血無聲地流,她仍是笑著祝福他,笑著走出他的生命。
他目送她的背影,心臟狂跳,有股強烈的預感,今日她這一走,他永遠不會再見到她。
他可以恢復原本平靜的生活了,不會再有人不請自來地闖進他屋裡,也不會再有人總是用一雙無辜的眼,看透他的心。
不會有人強拉他去學直排輪,也不會有人可笑地說要把清風明月送給他。
不會有人左一聲嫌他太嚴肅,右一聲笑他是個老頭,不會有人逗他鬧他,把他氣得風度盡失。
她走了,不會再回頭,她將永遠離開他的世界。
與她的這盤棋,已經下完了,她喊了「將軍」,掐住他的喉。
他認輸了,不認輸不行,棋局至此,沒有他耍賴的餘地……
「向晚虹!」晚風,送出他聲嘶力竭的呼喚。
她聽見了,卻不肯為他停留,繼續前進。
他追上去,心韻和著風鳴,激烈地在耳畔震響,他猛然抓住她,將那纖巧的身子緊緊揉進懷裡,佔領她的唇——
第九章
吻,是細細地啃咬她的唇,舌尖舔吮過每一分最細微的紋理,吻,是男人貪婪地需索,女人半推半就地奉獻,吻,是彼此相鬥,纏綿到底,最後一起沉淪於波濤詭譎的情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