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他就不是被逼著要跟她在一起,或許一開始是如此,但那也僅僅只有在剛叔提起的那一刻為止。
那天,剛叔逼著他娶自己的女兒,他心裡有千百個不樂意,就算他並不討厭守花,可是,他不願意自己的婚姻大事只是出自於因為她的喜歡,他就被迫必須要成為她的!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明白,如果自己真的堅持不低頭的話,絕對是有辦法可以讓剛叔打消念頭,但是,最後他還是答應了。
那天,他沒給剛叔回答,一聲不吭地掉頭就走,當他滿懷著怒意從書房出來,下樓看見睡在偏廳窗邊長椅上的她,看見她做惡夢,然後被惡夢嚇醒之後一個人無聲地哭泣。
明明如此悲傷而無助,卻只是將淚顏埋進雙膝之間,讓淚水靜靜地流淌,像是要讓別人發現之前,把悲傷再度收進自己的心底。
那瞬間,他知道自己心裡有某個角落被擊碎了。
在他的眼底,她就像是一株被雨水給淋得濕透的雛菊般,需要呵護,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屏障。
因為想要成為她的屏障,所以,他答應與她結婚,不是為了要聽從剛叔的命令,不是為了要保護崔湘晴,僅僅只是為了要將她給擱在最近的眼前,不讓她再受到任何危害,不讓她再掉下一滴眼淚。
可是,在他們結婚之後,卻總是見到她在掉眼淚。
他不明白她為何而哭,而那一滴又一滴的淚水揪得他心痛,讓他心煩,讓他總是忍不住對她發脾氣,想知道她究竟有哪裡對他不滿意!
然後,她的眼淚就又掉得更凶了。
像是他在欺負她一樣,哭得梨花帶雨,那雙總是帶著悲傷的美眸,像是在控訴他薄待了她。
為什麼?
他們之間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必須落得分開的結局?
韓蒼震伸手從襯衫裡取出她當初給自己戴上的白金墜牌,低頭看著那上頭刻著她的名字,以及她宣告佔有的字句「Mine」,此刻,那一筆一畫就像是傷痕般,鮮血淋漓地烙在他的心頭。
驀地,他一個用力扯斷了鏈子,揚手就要將它給扔得遠遠的。
他還戴這鏈子做什麼呢?
如果,這真是一條宣示主權的識別牌,主人都已經不在了,被豢養的寵物戴著主人給的牌子,留戀著不肯捨棄,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悲哀的事情嗎?還有比這更諷刺可笑的事情嗎?
但是,幾乎是同一瞬間,韓蒼震緩緩地收回了高揚的手臂,他大掌握拳,捨不得放開,緊緊地將那墜子握在掌心,將手掌擱落在最靠近他心臟的位置,感覺那墜牌分明的稜角刺痛掌心的肉。
好痛。
不是手掌,是他的心,痛得教他難以忍受。
他彷彿可以看見鮮血從傷口上不斷地流淌出來,但是他卻只是沉靜地看著,不哀號,不聲張,就像是負傷的野獸般,舔舐著傷口,嘗著自己鮮血的腥甜味道,只打算靜靜地等待著時間過去,傷口自然地痊癒。
只是,韓蒼震沒能看見自己此刻的眼神,除了哀傷與痛楚之外,還有著被背叛的憤怒,與被扔下的孤獨。
但是那憤怒、那孤獨,他全都沒看到。
他只是覺得痛。
最後,他閉上雙眼,揚手用力一扔,將手裡的項鏈扔到了房間最陰暗的角落,聽見金屬砸落在地面上的刺耳聲響,從這一刻起,他又是自由的了!
既然她不要他,那從今以後,他也不會再想著她。
再也不會……不會再想她。
三年後。
這一年的夏天十分炎熱。
動不動就飆上三十五六度的高溫,讓人在外頭多待片刻都是一種煎熬,可是,對於納蘭守花這種雜誌社的小助理而言,根本就沒有福氣在室內享受舒服的冷氣,為了要聯絡拍攝的場地,以及商借要給模特兒穿的衣服和首飾,她一個早上就連跑了三個地方,雪白的肌膚都曬痛了。
到下午兩點,她終於有時間喘口氣,像是逃難似地跑進便利商店,買了個便當,打算今天午餐就吃這個裹腹,不過,就在她要走去櫃檯結賬時經過冰櫃,忍不住駐足觀看。
納蘭守花站在冰櫃前面,看著琳琅滿目的冰品和飲料,她吞了口唾液,在心裡掙扎思考了好久。
她想買罐冷飲,至少,想買瓶運動飲料,補充一下電解質。
可是,在她心裡有另一個聲音,想要把幾十塊錢省下來,人家說積少成多嘛!
每天能夠多存幾十塊錢,一年下來也是可觀的數目呢!
說起來人的想法是真的會改變的,大學時讀的是美術,不過,就在與韓蒼震結婚時,接觸到婚紗設計,覺得好有趣,再加上這兩年接觸到不少與服裝時尚相關的事物,她對於設計服裝的興味更濃了,尤其是婚紗這一方面。
同學莫可可經常取笑她,說她再加把勁,再嫁的婚紗就由她自己親自動手設計,就連設計費都可以省下來了。
以前就覺得可可說話直爽得太過分,不過,自從她在網絡上認識陶芯之後,才知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常覺得要跟陶芯一起生活,需要有很強大的心臟才行呢!
喉嚨的乾渴中斷了她天馬行空的亂想,讓她的注意力又回到冰櫃上,讓她重新開始掙扎是要買飲料,還是把這些錢存下來準備出國去學設計。
雖然有一個有錢的父親,可是,她想要靠自己的能力。畢竟,從納蘭家搬出來之後,她住的還是父親名下的房子,台北市中心四十幾坪的大樓住宅,就算花光她每個月的薪水都付不起那地段的租金吧!
所以,她一定要更努力才行!
不過,果然人真是能屈能伸嗎?想幾年前她買東西幾千幾萬都有呢!如今卻連這二十幾塊錢都想省下來,想說積少成多,有一天總能存到自己想要的金額,可以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算了!納蘭守花在心裡告訴自己,少這幾十塊錢,她也窮不死,多這幾十塊錢,她也絕對不可能變成父親或者韓蒼震那樣的有錢人,但這幾十塊錢可以犒賞她快要被太陽給烤乾的心靈,還有她都快要乾涸的喉嚨。
不過,就在她決定拿起一罐運動飲料,手才伸出去,又收了回來。
算了!還是別買飲料了,白開水喝起來其實也是挺甜美的,而且,再過幾天就是她父親的生日,還要準備買禮物給他老人家呢!
該買什麼禮物才好呢?
納蘭守花一邊掏著錢包走向櫃檯付賬,一邊在腦袋裡思考,心想要送給一個像她父親一樣什麼東西都擁有的人禮物真是難辦。
她想,無論送什麼東西給父親,他都會覺得高興,但是,任何禮物對他而言都只是差強人意。因為,他最想要的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既然得不到最想要的,其他的就只有成為多餘的份兒。
想到這裡,她的心裡有股淡淡的哀傷。
忽然,她的背脊泛起一股涼意,感覺身後有人在注視著她,但她不敢回頭,只是僵直著身子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沒事的!
她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
半年前,那個跟蹤她幾個月的變態已經被逮捕了,她的刑警朋友陶芯很努力地挖出那個人所犯下的一堆罪狀,終於成功把他送進去蹲苦牢。
聽說要被關上兩年呢!
現在才不過半年而已,那個人還在牢裡面,她不用怕的!
而這件事情因為怕爹地擔心,所以她一直沒有告訴他,怕他派人跟著保護她,一個小助理成天被保鏢跟著,還有比那更奇怪的事嗎?
不怕!不怕!她在心裡不斷地安慰自己。
但就算一直告訴自己不怕,她還是心裡一陣陣發毛,最後連東西也不想買了,匆忙地將手裡的便當放回原位,逃命似地離開便利商店……
第7章(1)
這半年的時間,韓蒼震大半的時間都待在國外,有時候回到台北反而覺得有些陌生恍惚,彷彿自己仍在異地,沒有回到家的感覺。
「剛叔真是稀罕,他一向最怕麻煩,怎麼今年突然想要辦起生日宴會?說是想要熱鬧,可是勁叔和聰叔想要回來替他慶祝,卻被他給婉拒了,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車子平順地行駛在車水馬龍的台北街頭,這幾天的台北氣溫特別高,就算是車子裡開著冷氣,都還是能夠從車窗外感覺到一股騰騰的熱度。
韓蒼震眸色冷漠地望著窗外,對於韓景琦所說的話毫無所動,他覺得眼前的情景非常熟悉。
同樣燦眼的陽光,同樣是生日會,不同的只是壽星的身份!
韓景琦從十幾歲時就跟在韓蒼震身旁,對於他的相應不理早就習以為常,自顧著說下去,「不過,既然是剛叔的生日會,守花小姐應該會到場吧!」
這句話聽起來無心,其實說者有意。韓景琦是唐蓮只為她收養的兒子所準備的隨從,對於屈居韓蒼震之下,他沒有怨言,只有感激,除了韓蒼震確實有身為王者的實幹之外,如果,他這一生不是被唐蓮只賞識栽培,那麼也不過利用自己善於察言觀色庸碌過一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