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短髮拂在淚濕的臉上,一雙水眸狂亂地看著他。
她的失控讓游遠光站在她幾步之外,一雙腿生根似地紮在地上,心痛到想拿把開山刀砍他自己。
「我不說我的事情,是因為我的世界不有趣……因為我沒有知心的朋友……因為就連護士們也都和我保持一定距離,所以我才會連結了婚都不想告訴她們……我除了看診時間之外,都是一個人過日子的,我這樣說,你滿意了嗎?!」
湯思嘉痛苦地低著頭,不住地後退著。
「我能和你分享什麼?抱怨看診兒童有多頑皮?批評哪些兒童的父母有多麼地無理?我喜歡聽你說,因為你的世界比較有趣,這樣也犯法了嗎……」
湯思嘉哽咽地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連自己都覺得替自己可悲了起來,難怪,他終於選擇了對她淡漠。
湯思嘉頹下肩,覺得整個世界都因此而崩潰了。
她衝出廚房,飛快地跑下樓梯,進入車庫裡,手忙腳亂地發動車子、開了鐵門,用逃難般的速度離開了家。
游遠光看著她的背影,卻失去了追逐她的力氣。他舉步維艱地走到窗戶邊,看著她的銀色奧迪飛奔離開。
「馬的!」他的拳頭用力地捶向牆壁,每一拳都揍得很扎實。他痛得齜牙咧嘴,卻繼續痛苦著自己的肢體,直到他手臂無力為止。
游遠光頹然坐在地板上,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瘀青受傷的雙手。
他活該!
誰叫他先用他的善妒與不安,傷害了她。
他的心裡早就知道她在乎他,他只是覺得她不像他在意她,在意得那麼明顯,一口氣嚥不下來,所以才故意選擇了用冷淡來懲罰她。
這樣沒良心的他,就算剁了去熬湯,都顯腐臭哪!
游遠光握緊拳頭,讓傷口的刺痛虐待著自己。
當初與她結婚時,他自信滿滿地認為他決對可以給她快樂的,但看看他對她做了什麼!
游遠光木然地走進廚房裡,一時之間卻還回不過神,整個人傻傻地站在原地。現在該怎麼辦?
對了,先為她燉一鍋她上個月吃到時差一點哭出來的香筍爌肉吧。
當她一回到家,聞到那個酸甜夾雜的焦甜香味,心情鐵定太好,他的道歉也會比較容易被接受吧。
畢竟,他們是相愛的啊。
游遠光不敢再多想,他抓過菜籃,用跑百米的速度衝向家門,直奔菜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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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星期六早上的看診,湯思嘉取消了和業務的約會,因為她現在無心於公事。
可她也不想回家,因為她還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游遠光。
她總是在恐懼著,害怕自己這份感情來得太容易,擔心他若是遇到與她擁有同樣條件的女人,便有可能離她而去。
他自在瀟灑,可以適應任何環境,但她已經習慣他了!
她在乎他,喜歡和他分享一切喜怒哀樂,將他當成她心裡遺失的一塊拼圖,好不容易才覺得生命完整了……
湯思嘉想著想著,卻驚慌失措到不敢再多想。所以,在陸東豪打電話來提及他的婚姻有問題,想與她聊聊時,她便接受了他的餐聚邀約,就約在診所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裡。
當湯思嘉走出診所準備赴約時,心神恍惚的她,自然沒看到對街角落,停了一輛她熟悉的野狼一二五。
她走入咖啡廳,陸東豪已經坐在位子上等她。
「好久不見。」陸東豪禮貌地起身。
「嗯。」湯思嘉淡然應了一聲,仍舊是她未結婚前與陸東豪相處時的漠然模樣。
她接過服務生的菜單,點了份簡餐。
十五分鐘後,餐點被送上來了。
她吃了幾口,不由自主地嫌棄湯加了太多奶油,醬料都是化學色素的味道,宮保雞丁用的是調理包。
她再度地驚覺她的生活已經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游遠光寵壞了她的胃口。
「我沒想到你會願意出來和我見面。」陸東豪邊吃東西邊說道。「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突然閃電結婚,我對你的打擊真的這麼大嗎?」
湯思嘉將餐盤推至一旁,清冽聲音簡單地說道:「不,你只是讓我看清楚真相,讓我知道我真正缺乏的是什麼。」
「你如果真的看清楚真相,怎麼會嫁給那個男人?」
湯思嘉神色一斂,眉眼冷如冰,凜聲說道:「請你不要隨意批評人,他是個一百分的好丈夫。」
「但他不適合你。」
「適不適合我,由我決定。如果你只是要說這些的話,我想先回去休息了。」湯思嘉掏出錢來,完全地失去了食慾。
「慢著。我的婚姻也有問題,我想你的也是,我們應該可以討論一下吧。」
陸東豪的話,阻止了湯思嘉的舉動。她看了他一眼,繼續留在座位上。
「我爸媽沒贊成過我娶她,就算同住一個家庭,也不和她說話。她每天在家以淚洗面,哭到我心煩什麼事也做不了。我又不是她,難道要我代替她在家過日子嗎?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陸東豪苦惱地說道。
「你幫忙過她去適應你的家庭嗎?」湯思嘉此話一出,她自己倒先如坐針氈了起來。
她從沒想過要主動解決游遠光與她父母之間的問題!她總以為只要她自己過得好,她爸媽就會真心接受她的婚姻了。但她如果真心在意他,就應該要試圖改變她家人的想法,不是嗎?
她對游遠光很壞。
她太自私,只享受著他對她的好,卻不曾真正付出什麼。
陸東豪還在繼續滔滔不絕,湯思嘉卻是已經完全聽而未聞了。她置於膝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恨不得能馬上飛奔回家。
「……我們決定搬出去,自己成立小家庭。」
「那不能解決問題的,只會讓你們心結更深。」湯思嘉直截了當地說道,看到他訝異的表情,她緩和了語氣,「就算你真的想搬,也別搬得太遠,最好每天還是回家一趟。你爸媽疼愛你,只要你被照顧得很好,他們早晚會接受你太太的。」
「謝謝你的建議,那你的問題怎麼辦呢?」
「我的處境比你困難一點。因為我爸媽在意外人的目光,比在意我的幸福還多。但是,我們會走過的。」她會證明游遠光比誰都還適合她。
陸東豪看著湯思嘉眼裡的堅定,不由得羨慕起能讓她露出這般神色的男人。
然而,湯思嘉此時已經無心再和他多談,她只想著要快點回家找到游遠光。她要告訴他,她欠他一個道歉,她要以行動證明她有多在乎他。
兩人簡單又聊了幾句話之後,湯思嘉便匆匆離開咖啡廳,飛車上路。
哪一對夫妻沒吵過架,吵架也應該只是一個溝通的過程吧。
只是他們感情太好,從不曾有過爭執,加上她不愛被人誤會、他個性又強,事情才會鬧翻的。
等到她回家和他長談之後,一切就會好轉的。一定、一定會好轉的……
在心急如焚的半小時車程後,湯思嘉總算將車子開進了自家車庫。
她連包包都沒拿,熄了火便直接衝上二樓樓梯——
他不在廚房、不在客廳。
湯思嘉按了三、四樓的對講機,發現他也不在。
他回他家了嗎?還是出去買東西了呢?會不會在跟鄰居聊天呢?
湯思嘉走到客廳邊,朝著面對社區中庭的陽台前廊一看。
這一看——她心都涼了。
游遠光竟抱著一個紅衣女人,正低頭不知道敘說些什麼。
她認得那個女人,是隔壁一個離婚的珠寶設計師Polly。家境原本富裕,容貌又艷麗,是社區裡的風雲人物。
湯思嘉狼狽地後退,心被狠狠地砍了一大刀。
游遠光此時抬頭,看到的正是湯思嘉飛奔而去的背影,他急忙推開八爪章魚般攀著的Polly。「等我找到適合輔導你的單位時,我再和你聯絡。我老婆回來了.」
游遠光說完話後,揮手讓附近圍成一團的鄰居太太來接手,他拎著一把水果刀,便飛也似地奔進客廳裡。
客廳裡,湯思嘉正怔怔地坐在黑色沙發裡,一雙水凝眸子木然地瞅著他。
「你——」他把水果刀往垃圾桶一扔,走到她面前,濃眉擰皺著。
「你要離婚了嗎?」湯思嘉問道,聲音碎碎地像被捶打過無數回的糯米,痛苦地黏稠成一團。
游遠光怒眸一瞇,整個人旋即籠罩在一股怒氣裡。
陸東豪好大的魅力啊!不過才一個中午,便讓她開口說出了「離婚」二字。
他忿忿地走到她面前,一把揪緊她的雙肩,火怒臉龐直逼到她面前。
「你好膽再說一遍!」他大吼出聲。
「你要離婚嗎?」她像個傀儡一樣地木然開口。「你有了其他新對象了,不是嗎?」
「香蕉你個芭樂!」游遠光大吼到整個腦門都轟轟作響了起來。「那女人喝醉酒,哭得死去活來,水果刀拿在手上,難道你要我把她扔在一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