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許諾噴出一口可樂。
喂,喂,就算真的這樣,也沒必要說得這麼毒吧。正待發作,突然,手機響了。
「喂,哪位?」
「許諾?」
「學長?!」許諾睜大眼睛。
哇,又聽到學長的聲音了,這一刻,她真想跪下來感謝上蒼:老天,原來你沒有拋棄我!
「許諾,你今天下班後有空嗎?」
「有啊,你有什麼事?」
「嗯,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你共進晚餐?」
「共進晚餐?」許諾的腦子停止轉動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下班後我來接你。」
「喔。」直到手機掛斷,許諾還沒有從震憾中恢復過來。
「喂,回神,回神。」裴杉宇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學長約我一起晚餐。」
好想跳起來,好想大聲尖叫,許諾不禁熱淚盈眶,喔,上帝,這一刻她真是死而無憾!
「這不是好事嗎?說明學長並不在意你把高跟鞋砸到他頭上,也沒有因為你騎在別的男人身上而且罵粗口就落荒而逃。」裴杉宇鼓起掌來。
「我不是在做夢吧?」許諾傻笑,雖然咧大嘴巴的樣子很花癡,但花癡得就像天使一樣可愛。
裴杉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喂,臉上有麵包屑。」
「哪裡?」她抬起頭,拚命摸臉。
「這裡。」
他突然收斂起嬉皮笑臉,欺身過來,離她僅咫尺之距,俊美的五官一再放大,無孔不入的慵懶氣息步步侵襲……
許諾全身繃緊,暗道不妙,卻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動彈不得。
修長的手指掠過她的左頰,蜻蜒點水般輕輕一觸……
「好了。」
許諾暗鬆一口氣,左頰被他手指點到的地方如電擊般灼熱,熱到她整個臉頰都蒸騰發燒……
生怕自己的窘態被察覺,她暗暗祈禱他離開,誰知他不僅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反而在大庭廣眾之下抬起她的下頜……
兩人大眼瞪小眼。
她清澄的雙眸,倒映著他幽暝深黑的瞳孔,慵懶下垂的性感眼角,帶著一抹肅穆的悒鬱。肅穆和悒鬱,這是與他本人極不相符的氣息,卻在此刻意外的和諧,充滿矛盾的魅力。
氣氛不妙!她的背脊開始冒汗,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
「別高興太早,你知道怎麼跟男人約會?」他的表情認真而凝重。
「要你管!」
「喔?你確定真的不需要我幫忙?我猜你的戀愛經驗根本是零,若不好好演練一下,說不定到時候會洋相百出。」裴杉宇朝她愈靠愈近。
「你、你怎麼知道我的戀愛經驗……是零……」她結巴起來。
「我當然知道,更何況,」裴杉宇的視線落到她柔軟的唇瓣上。「你的初吻還是我的……」
「閉嘴!」許諾瞬間爆發,小綿羊化身為母夜叉,揪住裴杉宇的衣領大吼:「你敢告訴別人我就宰了你!」
「安啦,安啦,」裴杉宇變色比蜥蜴還快,咧著嘴。「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你還敢再提?!我早就警告過你,這輩子都不要再讓我聽到。」
這是她人生的最大污點!本來已經忘得差不多,誰知又被這條死魚拿出來講,可惡!
「下不為例。」
看他低頭告饒的模樣,雖然心中仍是半信半疑,但許諾還是緩緩鬆開了手。
「不過……」裴杉宇涎著臉湊近她。「你確定自己真的可以應付?我不介意像以前那樣再教你一次……」
話音未落,一堆吃剩的雞骨頭朝那張痞子臉飛去……
閃!人身安全顯然比耍嘴皮更重要,裴杉宇腳底抹油,頓時溜得不見人影。
死魚!許諾羞憤交加地咬緊下唇。
窗外陽光燦爛,明亮的光束中灰塵微微飄浮,心裡最羞恥的記憶,在如此強烈的光線下,根本無所遁形。一如那件深藏多年,難以啟齒的糗事。
雖然,許諾不知虔誠地祈禱過多少次,讓這件事就此灰飛煙滅,永遠沉到大西洋底。可是,它總是陰魂不散地糾纏著她,令她又羞又惱,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可作為另一當事人的他,卻若無其事到讓她咬牙切齒的地步。
可是,再不甘這也是事實,他說得沒錯——
她的初吻,的確被他奪走了。那正是他們高一時,許諾對郝祟文迷戀到無以復加卻又不幸聽到他已有女友的那一天。那天,對她而言,無疑是世界末日。
「嗚哇嗚哇嗚哇…」
雖說不上震耳欲聾,但絕對是音量可觀的哭聲,自操場後面綠蔭濃密的花圃中傳來。
「原來學長已經有女朋友,我失戀了,我不想活了,我要跳樓,我要上吊,我要買塊豆腐把自己給撞死。」許諾邊哭邊抽抽答答地說。
「提醒你,豆腐是撞不死人的。」
她身旁,俊美的男孩仰躺在柔軟的草坪中,微瞇起性感的下垂眼,享受著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我都要去死了,你也不安慰我一下。」
「放心,你不會死的。」裴杉宇懶懶地笑。「你這個人超級怕痛又超級怕死,再說,有一個像我這麼帥的帥哥一天到晚陪在你身邊,你又怎麼可能會輕易尋死呢?」
「你就只會說這些廢話刺激我,嗚哇……」許諾放大哭的音量。
「好了好了,」裴杉宇受不了,只好投降。「那我來給你一些實質性的安慰好了。」
「什麼實質性的安慰?」她淚眼巴巴地看著他。
他坐起來,把手環到她肩膀上,抬起她的下巴,一掃懶洋洋的神情,凝重的神情前所未見。
許諾嚥了一口口水,背脊開始冒冷汗,覺得自己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我們來接吻吧。」他單刀直入。
「啊……」她兩眼發傻。
「接吻就是最好的安慰。」他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在正式找到男朋友之前,把我當成備用胎吧。至少,我可以教你高明的吻技,現在可沒幾個男生對什麼都不懂的青澀小蘋果感興趣。」
「你、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沒等她結巴完,她的嘴唇就被一個柔軟溫熱的東西給猛然堵住,大腦停擺了數秒,許諾才清醒意識到,她、被、吻、了!
她居然被那條死魚給吻了!這還是她的初吻!她本來要留給學長的!
啊啊啊……這一定是一場噩夢!
後來她才知道,這並不是深吻,僅止於唇瓣表面的接觸而已,但對當時的她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無法形容她此刻的震驚,更無法描繪這種感覺——
他的手指撫著她的左頰穿越髮絲,他的氣息將她全身圍擁,他柔軟而不失強硬的唇瓣覆蓋在她的唇上,一股淡淡的芳香傳來,摻雜著令人眩目的介於成熟男子與青澀男生間的氣息……
不,這不是她在言情小說中看到的令人天旋地轉的感覺,也不是影視劇所演繹的令人陶醉無比的感覺,更不是她所能料想的任何一種初吻的滋味,那是……那是……
許諾就像條誤竄上岸又找不到回程的魚兒,她的唇發乾,喉嚨發痛,胸腔脹裂,全身僵直……她無法呼吸,無法思考,甚至無法發出一絲聲音!
「為什麼一定要他?難道,我不行嗎?我不夠格陪你嗎?」未等她發作,他率先發問。
總是那麼慵懶的眼眸,此刻分外銳利深沉,彷彿能穿透人心。她心突然掠過一絲莫名的揪痛。她有點手足無措,這麼認真的他,她前所未見,更不知如何應對。誰能接受櫻桃小丸子突然變成白堊紀恐龍,還朝她張嘴噴出熾狂火焰?
幸而,一秒後,恐龍變回小丸子,他咧著嘴,指著她笑得打跌……
「哇哈哈哈……跟你開玩笑的,我的演技這麼好嗎?看你一臉嚇傻的樣子,笑死我也……」
「殺千刀的死魚!我要剁了你!」
綠蔭深處,傳來裴杉宇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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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醒一醒,許諾!」
「啊?」她驀地回神,眼前是董依潔柔和的臉龐。
「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叫了你好幾遍都沒聽見。下班時間到了,就算你想為公司多作貢獻,也不會加工資喔。」
「沒什麼。」她堆起笑,掩飾自己的失態,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我們走吧。」
「咦?今天不跟裴杉宇一起走了?以前你不都跟他一起下班嗎?」
「讓他去死!」
現在誰跟她提「裴杉宇」這三個字,無疑是在她心頭點一把火。
「你們又吵架了?真像一對小冤家。」董依潔笑了。
「才不是呢,他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一點也沒有!」她用力強調著。
「是,是,你和他井水不犯河水。」
互相說笑著,她們走出公司大廈。呼吸到外面的清新空氣,許諾長長吁了一口氣。
又想起來了,原本該忘得一乾二淨的記憶。那麼久遠的事,為什麼到現在還歷歷在目?她一直以為,自己早就把它忘了。畢竟,那樣夢幻的往事,本來就只應該出現在夢中。至於那個吻,呵,那只是風中揚起的一顆塵砂吧,風一過。塵飛砂滅,不留絲毫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