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薦給父皇的「賢臣」竟是個黑心貨,貪了賑災米糧,還任由遊民作亂,怕情勢擴大,竟膽大妄為調軍隊大肆屠殺,父皇怒極,斥他識人不明,如何堪當大任。
此外,探子從泉州捎來消息,說宋懷青已經決定娶邵關關為妻。當下燕靜一陣心涼,腦子裡空落落的,像是被誰掏過似的。
他終究慢了一步,沒有近水樓台,注定摘不得月亮?
恨吶,他這樣努力,卻在拚搏多年後發現,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曾到手,拚命往前跑,到頭來卻發覺自己仍然停在原地。
他得不到太子之位、得不到父皇的歡心,連一個小小的女人,都無法教他稱心如意。
只是一個小小的、出身卑微的女人啊,他不明白自己何來那麼多顧忌,當初直接將她帶回京不就得了,何必在乎她的心思、在乎她的感覺,只要把她變成自己的枕邊人,她就離不開自己了啊!
恨恨握緊拳頭,怨念增長、怒恨熾烈,滿腦子混亂的他,把關關和東宮之位劃在一起,彷彿失去關關就失去東宮之席。
心在燒、恨在咆哮,他衝動得想把關關壓在身下,他想要「得到」!得到重視、得到讚美、得到關關、得到權位,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一切……
紛亂的思緒隨著他的雙腳踩進永和宮,宮裡下人垂首而立,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血跡。
燕靜眉心蹙緊,他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嘲笑這丫頭的愚蠢,佩服她以為打殺幾個宮人,就能讓父皇改變心意的單純天真?還是羨慕?羨慕她可以囂張而恣意地表達自己的痛恨?
燕靜走近燕明月身邊,靜靜看著面容狼狽猙獰的妹妹,勸說她乖乖出嫁的話尚未出口,就聽見她嘶啞哽咽的聲音揚起。
「五皇兄,我得不到的男人,邵關關也別想得到!」她撲到燕靜懷裡。
任性!他苦笑問道:「這樣你就能高興了嗎?」
「對,我想要卻要不到的男人,誰也別想碰。我痛苦,宋懷青也別想輕鬆,五皇兄,你幫我求求父皇吧,隨便弄個女人給宋懷青,我絕不讓他跟喜歡的女人在一起。」
隨便弄個女人給宋懷青?!
燕明月幾句話如同當頭棒喝似地敲醒了他,緊皺的眉心豁然開朗,是啊!賜婚宋懷青,掐斷他們的姻緣線,關關……他又能爭取一回……
第二十五章 再掀奸計(1)
一罈子酒芳香四溢,不請自來的谷嘉華帶著好酒,走進敦品園。
在她進門前,懷青、懷豐、關關、蕥兒、吳衛五人正團團坐著,一面吃飯一面說著話,氣氛和樂融融。
「大哥,這次的謠言真的太過分了啦,居然連『通房謀害小妹妹』的消息都傳出去,這些天鋪子裡有幾個相熟的客人非要見到我不行,她們想確定我是不是還活著。」
蕥兒嘴巴上說著太過分,嘴邊卻是淺笑盈盈。
謀害?謠言力量真可怕,再過不了幾天,宋家後院不寧的事,整個泉州上下都會知道了吧!
話說某日關關心血來潮,見夏涼軒的姑娘大嬸們日夜趕工太辛苦,便想做些桂花糯米藕給大家嘗一嘗,因此讓下人從荷塘裡挖了些蓮藕上來。
十一月中,雖然尚未飄雪,但天氣涼得很,塘裡只剩下些干柄殘葉,但泥土底下卻埋著肥厚的蓮藕。關關特地挑幾個年輕力壯的家丁,下塘前還讓他們喝幾口酒、暖暖身子,才令他們下去挖藕。
蓮藕剛挖起,還沒送進廚房呢,就出了事!
原是柳眉等幾個丫頭知道少爺們在家,又聽說荷塘那邊熱鬧得緊,估摸著懷青、懷豐會待在那裡,於是眾人梳妝打扮,一身簇新的集體遊園。
一群美女走走晃晃,目光四下流轉,企圖尋找偶遇男主角的機會,可惜目光轉上好幾圈,確定正主不在,只好隨便走走看看。
這時恰恰看見剛挖起的幾籮筐蓮藕,柳眉心念一起,順手從筐子裡挑出兩條,說是要做幾道家鄉菜,給少爺們嘗嘗鮮。
這舉動被蕥兒看見,她立刻露出得意笑臉。
這些日子她讓關關拘著,心裡不滿,也不敢往春暖閣尋事,現在可是她們自己送上門。
谷嘉華不能碰,幾個妖女還碰不得了?何況這裡頭還有大哥、二哥的交代呢,哥哥們說:就怕她們不惹事,只要一惹事,就想辦法挑起滔天大浪。
兄命在手,蕥兒衝上前同柳眉幾個理論,說是:不告而取謂之偷,罵她們是賊婆娘,好吃好住供著,心裡還不滿,成天想著別人的東西,真真是不要臉……那頓罵,蕥兒罵得很解氣。
柳眉委屈得厲害了,回辯一句:「不過是兩條蓮藕,值得說得這樣難聽?堂堂一個知府大人府邸,難不成連這點小東西都要計較?」
說著說著,她想起進府以來,少爺冷待、生活寒酸,在宋家老宅還能從夫人手裡拿得月銀五百錢,到這裡立刻降薪三百,越想心越痛,頓時掩面大哭,悲涼起自己的身世。
剛開始她本還期待著動靜鬧大了,懷青、懷豐應聲而來,到時再哀怨上幾句,讓男人出頭說幾句公道話,卻沒想到,有聲哭到沒聲、有淚掉到沒淚,男人始終不見蹤影,指指點點、說下流話的奴才倒是越聚越多。
看著圍攏的下人,越是感覺前途無望,哭聲像是會傳染似的,一個傳過一個,頓時遍地杜鵑啼血淚悲聲,聲怨霜寒夢乍驚。
她們怎麼都沒想到蕥兒等的就是這一茬。
蕥兒揚眉,不就是擔心沒人回話嗎?獨角戲可是難唱得緊。她眼神示意,旁的幾個婆子就咧咧地罵將起來。
「什麼破落戶都送進門,主子沒教她們十指沾上陽春水,已是寬厚,還敢埋怨,這是什麼世道。」
「這樣供著養著,也沒落個好,日子夠難過了,還要聽人哭喪,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死了爹還是死了娘。」
「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下作出身,真當自己是千金小姐?」
「打哪兒來的賤蹄子,這是在哭沒男人壓嗎?」
婆子的嘴巴功力更上層樓,罵得幾個女人不想哭了,還不能停下。
可是哭號也得費上一把勁兒的,大夥兒鬧過半天,想見的男人遲遲不露面,只好準備下戲,另尋時機再度進場,於是哭得一塌糊塗的柳眉一把推開蕥兒,準備回屋。
說實話,柳眉是被訓練來服侍男人的,可不是訓練來洗衣、掃地、做粗活兒的,那個小小拳頭能有幾把力氣?
但是蕥兒「體弱」,被她這一推,竟然接連幾個踉蹌,不斷往後退。
也怪她戲演得太猛,忘記自己身後是荷塘,幾個步子、腳下不穩,身子竟往後摔進池裡。
這下子情況嚴重了,十一月池水寒涼,就是挖藕,也不敢讓粗使婆子做,還特地尋幾個身強體健的年輕男人。
蕥兒一摔,情況頓時混亂,驚喊、救人、請大夫,狠狠鬧上一大場。
誰知在短短的半個月內,一場「爭執、失足」居然演變成「謀殺」。
宋家長輩為此事還特地上門,想問明白怎麼會鬧成這模樣。
懷青、懷豐在前頭接待長輩們,一聽長輩提及,他們連忙把話題岔開,擺明不想提這樁掃顏面的事兒。
他們命人備下席面,相請長輩到園子裡賞梅,一邊暗地命人,讓蕥兒再往耕讀堂鬧一場。
園子裡就那兩三株梅花,剛剛結出幾個稀稀落落的花苞,有啥好賞的?司馬昭之心,關關豈能捉摸不清?
因此思閒居裡,蕥兒接到指令,興致勃勃準備出手之際,關關卻阻止她道:「上回是你,這次你再出面,說不定宋家長輩不會怪自己送女人壞事,卻要怨你心性浮躁、不容人。」
「可是,大哥讓我去攪渾水呀。」
關關莞爾道:「攪渾水一定要親手攪嗎?拿根棒子不就得了。」
然後,她轉頭對小蘋說:「你去同姑娘們說道,讓她們想清楚要服侍哪位少爺,選擇好後分成兩組,每組先推派一個人過來,我會讓嬤嬤替她們開臉,今兒個晚上服侍大少爺和二少爺。
「接下來的話,你不必說得太清楚,但一定要暗示她們,少爺們不是好色性子,過了今晚,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有興致……記得,話丟下後,你就適時閉嘴,只要在緊要關頭插兩句,讓她們爭執不休即可。」
說著,關關自己笑得歡,蕥兒卻臉紅得快爆開。
接下來的結果有四個字可以形容——知人善任。
小蘋這根棒子渾水攪得好,宋家長輩前往園子時,恰好聽見六個女人吵鬧不休,話怎麼難聽怎麼說,還有人動手打起來,讓長輩們羞紅老臉,酒席也不吃了,紛紛告辭。
過兩天,叔公召懷青過去說話,他道:「人已經給你了,該管就管、該敲打就敲打,瞧瞧,現在外頭都傳成怎樣……說來說去,都是後院裡沒個能夠擔事的主子才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