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方公子,這回是我考量不周,以後不會給妹妹們添麻煩了。」
哦哦,認錯認得那麼快?高竿!
小白花高級版,谷嘉華這朵花是白金製的,真不易摧折。
關關笑道:「說什麼添麻煩?谷娘子著實太客氣。其實我們能理解谷娘子心頭苦楚的,即便一點點小事都容易惹來莫名哀愁,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得奉勸谷娘子幾句,你別老是鬱悶著心,就算過得再不痛快,也不會教那人為你落淚傷心。
「何況不經歷人渣、怎麼能夠重新出發?天底下,沒有人能隨隨便便當媽,梅開二度才顯花香,歷過人事才懂珍惜好運道,下一個男人肯定會比上一個更好。」
關關在勸人,卻句句帶著殺氣。
明面上叫谷嘉華別鬱悶,實際卻是在表明並非她們言語刻薄,而是谷嘉華太容易牽拖,微事、小事都能哭上一場。
什麼「不經歷人渣、怎麼能夠重新出發」,什麼「梅開二度才顯花香」、「下一個男人肯定比上一個更好」,全是在諷刺她與沈家和離。
雲青不贊同地橫她一眼。
但蕥兒不懂得見好就收,竟又補上幾句:「可不是嗎?谷姊姊嫁妝這麼多,大哥發一張文書,立刻會有男人從街頭排到街尾,等著迎姊姊過門。」
果然啊,不怕神一般的對手,只怕豬一般的隊友。關關忍不住歎氣,低聲道:「蕥兒,過了。」
過了嗎?蕥兒聳聳肩,她還覺得不夠呢!
得意洋洋,她笑道:「關關,我先回房裡弄繡樣,待會兒你過來幫我看看。」
「好。」
蕥兒退下去,順帶拉走雲豐,贏得簪子、贏面子,這才是對峙的最高境界。
谷嘉華抬眼,想再擺一回可憐,卻發現雲青眼裡只有關關、看不見別人,她心有不甘,卻也明白,現下沒有發揮空間,於是柔柔一句道:「方纔失禮了,關關姑娘千萬別見怪。」
「說什麼見怪,有機會開解姊姊,是妹妹的榮幸。」關關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谷嘉華再望雲青一眼,他的視線依舊定在關關身上,於是垂頭,走出廳外。
廳裡沒人了,雲青的視線仍然在關關身上膠著,她被看得全身發毛,笑了笑開口,「怎麼,我突然變漂亮?」
「你在欺負人。」他的口氣凝重。
「我?不!我從不以強凌弱的。」她否認得很全方位。
「是嗎?知道自己輸在哪裡了嗎?你啊,要是能培養出說哭就哭、說昏就昏的功夫,天底下男人都會匍匐在你腳邊……」最後一句,雲青把尾音拖得老長,斜著眼,等她自動認罪。
全聽見啦?所以啊,奉勸世人一句——做壞事之前要先淨空周圍。
她皺皺鼻子,「在欺負她之前,我不知道她比我弱啊。」
「強詞奪理。」
「隨你批判,我不承認、不否認、不出聲、不反對……你怎麼說、怎麼委屈我,我全吞。」她嘻笑著,刻意輕鬆帶過。
還全吞呢,說得好像強詞奪理的人是他,這張嘴巴,難怪即便滿腹才華的谷嘉華也辯不贏她。
他板起臉,口氣嚴厲。「我要講幾次,她不會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你不必對她有敵意,她害不了你、害不了蕥兒,就算蕥兒因為她被訓,也是因為她說話不分輕重,以後嫁進婆家,誰容得下她的性子?我這是為她好,不是光為谷嘉華出氣,你就不能看在她剛剛承受父喪之慟、又被夫婿辜負的分上,對她多幾分包容?」
這是在撻伐她?見不得谷嘉華被欺負,所以心疼了、不捨了,還是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愛情緒正在氾濫?
她真的不會是他們之間的問題?
他太客氣,當下谷嘉華不就成了他們之間的問題?沒有谷嘉華,他們現在不會出現這樣的對話;沒有谷嘉華,他不會反過頭來要求自己包容她;沒有谷嘉華,她何德何能遇見他銳利的聲調、嚴厲的表情?
不影響?哼哼!哈哈!
怒了,她收起嘻皮笑臉。「你認為是我在為難她?」
「難道不是?不過是一根簪子,值得你用話來刺激她?方纔你是在講解事情經過?不,你煽了方雲、刺了谷嘉華,還刻意用梅開二度來嘲笑她!」
沒錯,她就是在諷刺,但她憑什麼要招認?!
「那得看你用什麼角度想,我是沒有滿腹詩才,可以用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這些句子來安慰她,只能挑最直白簡潔的來說說,誰知道她那顆脆弱的玻璃心就傷了,我有什麼辦法?」
「關關,你不要這樣,她不過是個可憐的弱女子。你自己都說過,女人怎能為難女人,你就不能多同情同情她?」
呵!她本不想較真,本想得饒人處且饒人,但他這副德性,她要是再忍氣吞聲,就太對不起父母親,她娘生下她不是用來給人家冤枉的!
深吸氣,關關火力全開。
「你憑什麼認為谷嘉華需要同情?因為她會哭、會裝可憐?方雲青,你是不是太膚淺,為什麼看事情只看表面?沒錯,我說過女人不能為難女人,但若不是她非要為難蕥兒,你以為我閒閒沒事吃太飽?」
「我不是解釋過,教訓蕥兒是為……」
關關截下他的話,冷冷應一句:「好個威武大元帥。」
怎麼扯到這裡?他尚未沒弄通她的意思,就聽見關關補上一句:「天蓬元帥。」
聽懂了,她在罵他豬八戒,可錯的是她,她再繼續這樣做,所有人都會倍感難堪。
不待他開口,只見她怒眉一橫,直盯上他的眼。「你說她害不了蕥兒?大錯特錯!我問清楚了,谷尚書給田莊、給鋪面、給數也數不清的下人,給足嫁妝教她風光出嫁,這樣的誇張嫁女法,谷尚書怎會在滿抬的嫁妝裡,添上這樣一根廉價貨?湊數?充場面?不可能,谷尚書豈能鬧這等笑話。」
這才是關關頻頻逼問谷嘉華嫁妝的真正目的,這支簪子太便宜,是只有貧戶嫁娶時,為充場面,騙騙分不清好玉、壞玉的親朋好友,才會購置的東西,拿這個去送給青樓妓女,說不定見多識廣的她們連收都懶得收。
所以她假意驚呼「這可是昂貴東西,上好的藍田白玉……」便是想教谷嘉華認定自己是沒見識的女子,以便於套話。
上輩子她可是當過幾年的老太君,兒子女兒孝敬不少好東西,她還不至於分辨不出貴賤。
「既然它不是谷嘉華的嫁妝,她為什麼要說謊?為什麼要誆騙蕥兒收下?」她發問,然後靜待他回答。
「誆騙?你用的詞太重。」
還是幫她說話?小白花魅力難擋啊!關關的笑意越發冷了。
「她算準蕥兒有上回經驗,絕不敢與她推推拉拉,萬一同樣的事第二次發生,兩位青天大老爺肯定不吝於給自家妹妹安罪名。再加上蕥兒為鋪子的事正缺銀子使,有人硬要塞禮物,她為什麼不收?
「只是礙於方大人們的面子問題,她不敢光明正大的收,只能偷偷摸摸收,免得又遭批評。
「如果不是我發現得早,把簪子強搶過來,逼谷嘉華承認那是她的嫁妝之一,並把東西在你們跟前過了明面,東窗事發時,蕥兒便百口莫辯。」
「什麼東窗事發?」
她把簪子塞進雲青手裡。「看清楚,簪子尾端刻了兩個字——勁節。你或許認為是詠竹詩句:最是虛心留勁節,久經風雨不知寒。但對不起,汪文同的表字恰恰是『勁節』。」
丟完話,她淡淡看向雲青,她早說過汪文同攔下蕥兒之事,若蕥兒真照谷嘉華的版本走,之前的事得再鬧一遍,第一回,她澄清了蕥兒的名節,第二次呢?同樣的事一再發生,別人不會認定蕥兒和汪文同之間糾纏不清?
雲青頓時無言,他低頭思索。
冷冷的笑意在關關嘴邊擴散,如果他還想不通、一意維護谷嘉華到底,那便……
揚起下巴,她轉身離開大廳。
第二十章 陷入冷戰(1)
關關不喜歡冷戰,如果可以選擇,她比較喜歡大鳴大放、用力吵一架。
架吵完,兩方覺得還OK,就想辦法合力解決難關,如果不行,便一拍兩散,很簡單的邏輯,也不難配合,可他們居然辦不到。
他們一天拖過一天,熱戰沒辦法打,只好打冷戰。
怎麼會辦不到?因為忙!對,不誇張,就是忙。
所有人精力都快被搾乾,一天當中只有早膳時全家人能勉強碰在一起,只不過大夥兒都要趕著上工,誰也不敢輕起戰事。
雲青是新任知府,要整頓的事多得緊,新手上路,該摸清的、該拜訪的、該治理的、該挑剔的……從早到晚在外頭奔忙,每天回到家裡往床上一撲,睡得不省人事。
雲豐亦是新手上路,但差別在於他有個好哥哥,之前雲青打完頭陣,該刪的刪、該剪的剪,多數政事已經起了頭,蕭規曹隨不至於出差錯,況且殺雞儆猴,杜主簿當了斷頭雞,下面的小猴子誰敢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