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扣住她手腕,慢慢地讓她鬆開自己的領帶,但一股酸意,仍是緊緊掐住他喉頭,教他無法呼吸。
他不想聽,不想聽她當著自己的面,喊著喜歡另外一個男人。
「我很笨,對不對?」她不明白他的苦,還傻傻地問他。「只有笨蛋才會把老闆當成自己生命的重心,才會去愛上一個不可能愛上自己的男人,我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她的嗓音,漸漸淡了,像掛在貓脖子上,漸行漸遠的鈴聲,卻還是每搖一響,就晃動一下他的心。
她不是笨蛋,他才是笨蛋。
鍾雅人捧起她熱騰騰的臉蛋,確定她昏睡了,才召來服務生,結了帳,背著她離開酒館。
飯店距離酒館,只有幾個街口,他縱容她趴在自己背上,一步一步,徐徐前行。
月色朦朧,清風拂面而來,他背著她走在異國的街頭,忽然想起好多年以前,他也曾這樣背著一個喝醉的女孩。
那是個飄著微雨的夜晚,他在台北某棟辦公大樓的屋頂遇上那女孩,她一個人喝悶酒,或許是喝暈了,竟將他這個陌生人當成難得的知己,抓著他不停地抱怨自己的老闆,哭得很傷心。
他看得出來,她深深愛著那男人。
他靜靜地聽她埋怨,偶爾開解她幾句,然後在她醉到昏迷不醒時,很紳士地背起她,一間一間地找她的辦公室。
那夜,他來不及對她自我介紹,也來不及告訴她自己的心動,便眼睜睜地看著她窩進另一個男人的懷裡……
他知道,她一定不記得他了,但他卻一直忘不了她,再相逢的一眼瞬間,便認出她。
「小兔子,其實今天是我的失戀紀念日。」他低聲自嘲。
多年前,他曾經對一個女孩一見鍾情,她卻完全不記得他。
「所以我今天才說要你陪我到Pub把妹,我故意惹你生氣,是因為我想懲罰你。」
結果受到懲罰的人,卻是他自己。
鍾雅人澀澀地笑了,背上的女人真的好重,他卻覺得是最甜蜜的負擔,好希望能這樣背她走上一輩子。
他一定是昏頭了…… 「嗯……」頭頂傳來一聲低吟,像貓咪似的,慵懶得很令人心動。
鍾雅人心臟跳漏一拍。「你醒來了嗎?小兔子。」他柔柔地問。
她在他背上輕輕地扭動一下,幾秒後,嬌軀驀地僵硬,像是恍然驚醒。
「怎麼回事?我為什麼……會這樣?」
「你剛剛醉昏了,我背你回飯店。」他解釋。
「不、不用了!」她慌得口齒不清。「我已經清醒了,可以自己走——」
他用雙臂緊緊鎖住她。「你不是嫌我這個老闆對你很壞嗎?我現在可是想極力討好你,你別不領我的情。」
「可是……」她軟化了,他可以感覺到她肌膚正羞赧地發燙。「我剛剛是不是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你別介意。」
「你要我怎麼不介意?」他故意逗她。
「我……」她扭捏地動了下。「你生氣了嗎?」
「你說呢?」
她沈默半晌。「我是不是壞了你的好事?你是不是看中哪個女人,想帶她回……呃……」
他慢條斯理地接口。「你問我有沒有看中哪個女人,想跟她來個一夜情是吧?」
她尷尬不語。
「答案是,沒有,她們沒有一個能令我心動,何況我的秘書還醉趴在桌上,我怎能丟下她不管?要是這麼做,她又要罵我壞透了。」
「唉,你別這樣。」她以為他真的生氣了,急著辯解。「其實你沒有對我不好,你對我……很好。」
「真稀奇,你居然會讚美我是個好老闆。」他揶揄。
「我哪有說你是個好老闆?」她嬌嗔。「你……還差得遠呢!」
還差得遠?他心一沈。在她眼裡,他依然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喂,你別亂想。」她感受到他的不悅。「我的意思不是那樣。」
「那是怎樣?」
「我是說……我的意思是……」她囁嚅著,半邊臉頰埋在他頸側,很害羞似地低語。「你雖然不是個好老闆,卻是個很好的……朋友。」
鍾雅人猛然一震,停下步履。
他沒聽錯吧?她終於肯承認他們不只是公事關係了。
他大喜若狂,忽然感覺頸側與她親暱相貼之處,好熱、好癢,禁不住將她放下,轉過身,一把環住她纖腰,將她納進自己懷裡。
「你幹麼?」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她不知所措,熱烈凝視她的眼神更令她喘不過氣。「你、你該不會……又想隨便親人了吧?」
他豈止想親她?他想將她壓倒在床上,狠狠地愛她,他要她成為自己的女人,只專屬於他,誰也碰不得。
但是不可以。鍾雅人極力控制自己沸騰的情慾。
在情感方面,她真的是個容易害羞又很矜持的小兔子,他好不容易才讓她承認兩人是朋友,絕不能躁進,以免驚定她。
他故作淡然地微笑。「我只是想跟你說,我很高興。」
「你很高興?」她訝異。
「嗯。」
「就因為我說你是個好朋友?」
「嗯。」
「你……好奇怪。」她小小聲地說,臉頰徘紅,像顆成熟滋潤的蜜桃,教人想一口咬下去。
他氣息一凜,不覺情動地摟緊她,讓她身段的曲線與自己密密相貼。明明想吞了她,偏又要克制如火的情慾,不許燃燒得太放肆。
掙扎許久,他終於還是放開她,她雙腿卻虛軟得站不住,單手擱在他臂膀,撐住自己。
他看著她,她也回望,眼眸盈盈,似要泛出水來。
「其實我真正想要的獎賞,不是那個。」他啞聲低語。
她一怔,幾秒後,才摸清他話中涵義。「你是說你並不是想讓我陪你到Pub把妹?」
「嗯。」
「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他惡劣地賣關子,惡劣地將她的神魂勾在半空中。「你叫我的名字。」
「什麼?」思晴愕然,沒想到他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她原以為說不定可能是一個吻——她倏地收住思緒,不許自己胡思亂想。
「叫我名字。」他低聲誘哄她。「雅人……叫叫看?」
他幹麼啊?叫他名字有什麼大不了的,他何必這麼正經八百的,教她也莫名跟著緊張起來。
思晴咬咬唇,很不容易,才輕輕吐出。「雅……人。」
他眼睛一亮,宛如在黑夜裡獨自偷笑的星子。「再叫一次。」
「幹麼啊?」她窘迫地全身發燒。「又不是鸚鵡在學說話。」
「再叫一次就好。」他懇求。
她驀地心跳加速。
他為何要如此求她?彷彿她喊的是某種類似「芝麻開門」的咒語,能讓兩人通往另一個世界——
是什麼樣的世界呢?
她怔望他,他看她的表情,像看著自己夢寐以求的玩具的小男孩,害她忽然好想抱抱他,親吻他,給他所有他想要的。
「雅人、雅人……」她著魔似地一遍遍喚他的名。
他聽了,激動地握住她的肩。「我們說好了,只有我們倆獨處的時候,你就這樣叫我,不許食言。」
她無聲地笑,點頭應承。
第七章
「……所以,你們兩個就成為好朋友了?」朱巧巧睜著一雙明媚大眼,笑意盈盈地盯著思晴。
這天,是兩個女人一月一次的例行聚會,原本在香港出差的朱巧巧刻意搭早一班飛機回來,思晴也首次拒絕與老闆出席應酬,前來好姊妹住處,聊女人私密心事。
只是人是來了:心卻掛在鍾雅人身上,擔憂他會在客戶生日晚宴上又耍起寶來,毀了自己的總裁形象。整個晚上,她幾乎每隔半小時,便會發則簡訊給老闆問候叮嚀一番,朱巧巧見她心神不寧,機靈地把握機會,徹底盤問她與鍾雅人之間的一切。
三個小時後,兩個女人喝乾了兩瓶紅酒,朱巧巧也將好友的心事幾乎摸透了,唇畔的笑意漸漸地染上一抹詭譎。
「你確定,你們倆現在這種關係,真的只是『好朋友』?」
「不然呢?」察覺到她若有所指的視線,思晴原本就讓酒精醺紅的臉頰,似乎又更紅了幾分。
「抱也抱了,親也親了,這樣還跟我說你們只是好朋友?」朱巧巧嘻嘻笑。「小姐,你也太能裝了吧?」
她就知道!
思晴垂下眸,暗暗咬唇。原本她也想隱去親吻與擁抱的事情不提的,但朱巧巧逼供的技巧實在太厲害了,又抓緊她微醺的時機,到頭來她還是招得一絲不漏。
「你那個老闆應該很喜歡你吧?」朱巧巧開始大放厥詞,第一句推論,便把思晴驚得全身一震。
「幹麼嚇得像只受驚的小兔子啊?」朱巧巧涼涼地調侃。「這不是很理所當然嗎?難道你自己一點都沒猜到?」
「我……」思晴微窘。她的確是有點異樣的感觸,但——
「他那人就是這樣的,遊戲人間,也不知道他是認真還是在玩。」
「你的意思是他在玩你?」
他敢!思晴驀地緊緊扣住酒杯。「我是說,他可能就是習慣對好朋友摟摟抱抱吧?他在國外念過書的,有些作風可能比較洋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