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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余宛宛

  鏗鏘!刀子落在石面上,發出擊玉般清脆聲音。

  「你憑什麼逃走?你甚至連殺我力氣都沒有!」莫稽無視於右臂之皮肉傷,依然圈住她不盈一握腰身,輕而易舉地將她帶回榻邊。「你這幾日給我吃好、睡好,等你身子調養好些,我教你些功夫。只要有朝一日,你能動我一根毫毛,我便放你離開。」

  「為什麼要挑釁我對你動手?」她緊握著仍在顫抖之指尖。

  「我高興。」他粗聲說道。

  華澤蘭還來不及對他的喜怒無常說些什麼,她病弱身子突然湧過一陣迷眩。她一身翩然白衣就這麼落躺在烏木大榻上,像一名像受困於凡間之天上謫仙,美得脫塵,卻也極度地落寞無助。

  「主子,您吩咐之筍菇湯已準備好。」門外傳來微聲呼喚。

  「進來。」莫稽沉聲說道。

  七巧兒端著一方檀木香盤進入,手上除了—碗熱湯之外,還擺著幾顆饅頭。

  「那饅頭是誰放的?」莫稽問。

  「是……是小的多事。」七巧兒一看主子沉著臉,馬上嚇得牙齒直打顫。「我怕華姑娘餓肚子,所以就要廚子多蒸了幾個……」

  莫稽回頭望著模樣惆然之華澤蘭,粗聲地對七巧兒說道:「你以後就專心伺候華姑娘,一會兒去跟石松多領一份賞錢。」

  「謝謝主子、謝謝主子。」七巧兒一連迭地鞠躬,卻還是不敢直視主子。

  「你的湯該喝多少,東西該吃多少,該怎麼做,不用我多說吧。我過幾日再來看你,若你身子已有起色,我們便開始習武。」

  華澤蘭沒應聲,冰人兒似地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莫稽看了華澤蘭一眼,沉著臉走到七巧兒面前。

  「她若是再不吃不喝,我就把你及外頭那一班人全扔到山裡喂狼!聽見了沒?」

  莫稽大吼出聲,七巧兒嚇得抱頭痛哭。

  他拂袖而去,石門發出驚天動地一擊。

  華澤蘭搗著耳朵,淒切地落下淚來。這種日子,要她如何過下去啊……

  第三章

  華澤蘭經過幾番思索,決定相信莫稽的話——

  只要有朝一日,她能動他一根毫毛,他便會放她離開。

  這個男人雖古怪,但她卻沒理由不相信他。

  輕諾者寡信——他可以欺騙她,說他能代為向她家人報平安。但,他沒有。

  況且,他有何必要騙她?她已經沒什麼好失去了。即便是他對她身子有興趣,他甚至不消使出詭計,便能對她得逞啊……

  恁是她平時多少自覺聰慧,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但他之提議,多少總是留給了她一個機會。

  在心裡漸漸篤定之後,華澤蘭這陣子開始能吃能睡,也多少恢復了一些精神。

  「華姑娘,白粥在你右手邊,約莫一個手掌距離,乾淨布巾擱在你左手邊。」七巧兒說道。

  「謝謝。」華澤蘭柔聲說道。

  雪白柔荑端起白粥,舉箸優雅地抿了一口。貝齒粉唇,對映於丹紅木筷,竟也讓人瞧到挪不開視線。

  七巧兒站在一旁,便看得合不攏嘴。

  主子身邊那些夫人,樣子雖也不難看,不過和這華姑娘相較之下,不提容貌之別,光是這舉手投足,便完全沒法子與華姑娘相比啊。

  「今日外頭天氣如何?」華澤蘭柔聲問道。

  「雪停了,出了太陽呢。我陪姑娘出去走走可好?」七巧兒笑嘻嘻地說道。

  「麻煩你了。」

  「華姑娘,您別對我這麼客氣。」七巧兒抓發撓腮,憨憨笑著。

  「應當的。」華澤蘭撫著石壁,緩緩地下了榻。

  「我扶您下榻。」

  「我自個兒來吧。總不能日後抬腿舉手,事事都差人幫我吧。」

  華澤蘭一手撫著牆,在心裡默數到十,就差不多該是下榻時刻了——她這些日子摔了幾回之後,已經摸索出一些心得。

  她下了榻,彎身拿起擱在下方的繡鞋。

  「姑娘,您真的瞧不見嗎?」七巧兒站在一旁,一臉讚歎地說道。

  「我若瞧得見,今日便不會坐在這裡了。」華澤蘭笑意微苦,穿好鞋,翩然立於榻前。

  「我扶您。」

  「我在屋內還行。到了外頭你再扶我,告訴我外頭哪些方位,有哪些東西。」

  一、二、三……華澤蘭在心裡數數兒,數到三十時,她伸出手,果然碰到了門板。

  「您往右手邊走個三步,便是大門口了,門前有道檻子,您小心些。」

  七巧兒猜出了華姑娘想自個兒行走之心意,便拿著狐裘斗篷,隨行在一旁,一待華姑娘走出門,便立刻為她覆上。

  華澤蘭深呼了一口染著霜雪味道之空氣,心情自然地平靜了許多。

  「您住的地方是正房,前頭是一處大院子——」

  「我……住在正房?!」華澤蘭心一慌,揚聲打斷了她的話。

  這莫稽對她究竟是何打算?

  他日日來探望她,縱然是回回言語相逼、怒言相向,每每惱得她性情大變。可細細斟酌起他的用意,卻是千金不換之真心關懷。便連七巧兒都因為能夠勸得她用餐,而多領了好幾回賞哪。

  莫稽究竟想要她什麼?華澤蘭玉白臉容陷入一片苦惱。

  「主子從沒讓其他幾位夫人進過主屋,您這一來,大夥兒都道說這大夫人位置,非您莫屬了。」七巧兒笑著說道。

  「我不想聽這些。」華澤蘭撫住一道石柱,石柱被冷風凍得徹心寒,她倒抽一口氣,手掌縮進斗篷裡煨著暖,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告訴我,這兒可有村落嗎?你們長居這山上嗎?」

  「這整座藩山上,只有莫宅一戶,約莫有三十多人。我們這些人,都是主子買來的。」七巧兒答道,可沒忘記主子交代過眾人,不許說出此處便是「蒼山」一事。

  華澤蘭聽得有些心酸。她已逝之爹娘心慈,從不時興買什麼丫鬟長工,是故她聽到這般事,便分外地感到同情。

  「買來的人多嗎?你們都很怕莫稽嗎?」華澤蘭輕聲問道。

  「怕是一定得怕的,他是主子,大夥兒吃穿全靠他,得罪不得哪。不過,主子賞罰分明,差事若做得好,他一出手給的賞錢,便抵得過一個月工資了。」七巧兒說到這裡,開心地像個孩子。

  華澤蘭腳步一頓,黯然不語了。她自小衣食無虞,聽見這些事,心裡又怎能沒有感觸呢?

  「若是你沒將我照顧好呢?」華澤蘭柔聲問道。

  「誰准你帶她出來外頭吹風的!」

  平地一聲雷鳴大吼自遠方而來。

  華澤蘭驚跳起身,七巧兒嚇得撰到她身邊,和她抱成一團。

  「主……主子……」七巧兒身子抖得厲害,連話都說不好了。

  「他在哪裡?」華澤蘭低聲問道,指尖也變得冰冷了。

  「只瞧得見前方有些煙塵……」

  「他若不在附近,怎有法子瞧見我們?」華澤蘭蹙起眉,不解地問道。

  「主於有些異能……站在山上,也能將山下一塊石子兒瞧得一清二楚……旁人都說是鬼兒附身……」七巧兒愈說,身子抖得愈是厲害,眼淚也流了下來。

  一陣冷意竄過華澤蘭身子,她貝齒咬住唇,忍住一陣輕顫,卻不許自己流露出絲毫恐懼。

  她現在目不能視,剩的只有這一身骨氣了。

  隨著躂躂馬蹄聲由遠而近地傳來,華澤蘭眉頭擰得更緊了。

  這人怎麼連馬也騎到內室來了,一點禮儀教養都不懂!

  「小姐,主子快來了——」

  七巧兒聲未落定,莫稽便與一匹棗紅駿馬如風股地飛過了幾道矮牆。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帶她出來外頭吹風!」莫稽對著七巧兒大吼道,黑眸一瞪,臉上亂胡在寒風間益發地張牙舞爪起來。

  七巧兒挨在華澤蘭身邊,哭得涕淚縱橫,一句話也不敢吭。

  「是我要七巧兒陪我出來散散心的。」華澤蘭把七巧兒推到她身後,輕聲說道。

  莫稽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華澤蘭那張細緻如雪之面容。

  她是一日比一日有精神多了!

  莫稽烏髮之下一雙墨眸璀亮起來,眼兒熱得像是一把正在過火之鐵劍。

  他開心地只想捶胸狂喊一番,可又怕驚著了她。

  於是——

  「你想散心是吧,喝——」莫稽拉起馬韁,讓馬首轉了個方向。

  赤馬嘶鳴一長聲,華澤蘭一驚,身子退一大步,可她動作還是太慢——

  「華姑娘!」

  七巧兒驚叫了一聲,什麼都來不及阻止,華姑娘便已被主子撈上馬背,消失在前方塵土之間。

  ☆☆☆☆☆☆☆☆☆☆  ☆☆☆☆☆☆☆☆☆☆

  赤紅駿馬於冬雪上飛馳而過,馬匹每一次之躍動、落地,都讓華澤蘭臉色慘白。

  明知道如今之睜眼閉眼,不會有任何差別,她卻仍不由自主地緊閉雙眼,生怕自己會在下一刻被拋空,摔得身首異處。

  她不能往後,因為身後便是莫稽灼熱如火、堅硬如石之男軀。她只好被迫往前,抱住馬首,避免與他有任何碰觸。

  可無論她身子往前傾得多低,他卻總是在下次馬匹奔騰時,緊貼回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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