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
「其實我很懷念在秦王府的日子,」李世民仍是二皇子時,受封秦王,當年身邊許多能人賢士,現都在朝為官。「你懷念嗎?」他問著李馭。
「懷念。」李馭答得直接。
「那麼現在我們有什麼不同嗎?」
「現在你是君,我是臣,蔚兒之事你就可以砍我頭了。」
「三郎,」李世民輕歎:「蔚兒一進李家,你應該就知道她的目的,為何仍甘用項上人頭向我保證?」
「皇上,這些都不重要了,除了這一刀,蔚兒自始至終都沒有做出其他對不起李家的事,皇上若要追究,一切責任由罪臣承擔。」
「三郎,」李世民看了看他:「你還是那麼重情重義,你沒變。」
「我想……其實皇上也沒有改變,只是身處皇室,有許多不得不的考量,君臨天下,想必皇上內心一定有許多掙扎。」李馭停了一下。「李家手握兵權,若換做是我,也不免擔憂。其實若真要追究,蔚兒之事就可發揮,小則欺君之罪要我小命,大則李府知情不報,居心叵測,一個通敵之罪也可以滿門抄斬。」
李馭說出了心底話,李世民低沉不語,這些話字字說中他心底。
許久,他終於開口道:「三郎,知心好友難尋,你若願意留在我身邊,往事我都不再追究。」
「現在恐怕已不是追不追究的問題了,皇上今天找我來,應該是要告訴我,有人彈劾李家,對嗎?」
「看來你早有準備。」李世民點了點頭,暗忖李馭也有心機。
「這是必然的,如何杯酒釋兵權,本就是千古難題。」
「三郎,你和你爹都是助我打下大唐江山之人,李家上上下下更是個個戰功彪炳,我不會也不想愧對這樣的功臣。」
李馭聽了坦然說道:「謝皇上這樣看重李家。不過平定天下後,需要的是治國能人。現在李家被彈劾什麼?」
他問得直接,李世民也乾脆回答:「御史大夫上書彈劾,說李家軍隊破了突厥後,未將戰利品全數上報,私自吞下。」
李馭面不改色,繼續問道:「皇上要怎麼處置?」
「三郎,」李世民道:「此事可大可小,我找你來,是要先告訴你我的做法。」
李馭想了想說道:「皇上,御史大夫與之前派去的我朝使節私交甚好是吧!」
當時為把握良機攻其不備,李家率兵趁頡利款待使節時夜襲,此舉第一個威脅到的便是他的性命,用兵之時認為犧牲一使節換取唐朝日後邊境安寧,此舉值得,所以現在面對這樣的結果,李馭也不意外。
李世民說道:「是的,朕也知道他們私交很好,現在是趁機參你們一本。」他走到李馭身旁。「回去幫我轉告你爹爹,表面上我會找他來斥責一番,請他先暫時忍下,過些時日我必會找機會論功行賞。」
宮廷之上,大家都在看皇上要如何處置這事,李馭知道李世民私下找他先告知,是對他及李家的情誼。
「皇上,」李馭說道:「其實我爹並不眷戀官位,我也打算帶著蔚兒離開京城。」
李世民一聽訝異說道:「你要離開?要去哪裡?不留在京城?我還有很多要重用你的地方。」
「我會帶著蔚兒到北方,她原本的家鄉。」
「三郎,為何突然有此決定?朝中是非難免,但我對李家一向信任下移,這些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謝皇上。不過自從蔚兒到長安後,她過得並不快樂,我看了也難過。」
「看來你對這位公主相當認真。」
李馭歎了一口氣。「蔚兒本性善良,即便當時與我素不相識,見到重傷的我仍相救、細心照顧。她夾雜在胡漢衝突中已久,所有的流言也是形勢造成,讓她活得很不快樂,我想帶她離開。」
「離開中原,過你們想過的日子嗎?」
「是的。」
李世民看著李馭,知道他心意已決,低吟道:「好,你去吧!我會懷念我們一起在馬上爭天下的日子,我會命人賞你……」
「皇上,不用了,如果臣要的是這些,留在京城你也不會虧待我。」李馭語氣轉為輕鬆,這或許是他與皇上最後一次對話。
李世民也笑開:「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辦你一條欺君之罪,先鞭你個數十大板再要你腦袋。」
「你捨不得。」
「你給我留下來,看我捨不捨得。」
「留下來像你一樣,想逍遙也沒機會嗎?」
「現在是說來讓我羨慕的嗎?」
「就是。皇帝你好好當啊!罪臣先走了,後會有期。」
李馭說罷瀟灑往殿外走,留下李世民笑言:「好……連聲告退都不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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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突厥勢力被滅後,李敬德果然就被御史大夫以「私吞突厥珍物」參了一本,李府本身沒有私拿,但是否為部屬所為就很難查,不過畢竟消滅頡利勢力功在家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拿小事作文章。
李府內,李馭走進爹爹李敬德房中。
他告知父親皇上的決定,李敬德想了想說道:「馭兒,在朝為宮,進退皆須小心,其實這事皇上在測驗李家是否忠心,看看我們是否會因一點小事便大表不滿,恃功而驕。」
「是,謝爹教誨。」
「老了,過幾年便想告老還鄉,再來都是你們的天下,你多多學著這些為官之道,其實就跟兵書一樣,進退都有道理。」
「爹,不必這麼麻煩了。」
「馭兒!你不要以為爹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想跟蔚兒雙宿雙飛是吧?蔚兒會拿刀傷你一次,怎知不會有第二次?或者是不是在等其他機會報仇。」
「爹!」
「不必再說了,我已經派人到殷府提親,你自己說過的話別忘記。若你想帶著蔚兒離開,遠走高飛,你就當作沒我這個爹!」
李敬德話說得重,沒想到李馭臉色沉下,想了許久才開口說道:「爹,孩兒不孝,您自己要保重。」
「兔崽子,你說什麼?」李敬德臉色一變。
「您不是說別認您這個爹了?」
「你!」李敬德沒想到李馭早就知道他會這麼說,一時啞口,沒想到這樣威脅他也沒用。「孩子,你真的為了蔚兒不要我這爹了?」
「爹,」李馭掀起長袍,跪在他面前。「從小孩兒就沒了娘,爹從小便請最好的老師讓我飽讀經書,更親傅一身武藝給孩兒,孩兒怎會想要做出如此不孝之事?」
「唉!」李敬德長歎一聲。
「爹,蔚兒對我的真心別人或許不知道,然而孩兒內心非常清楚,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孩兒此生只娶蔚兒為妻。」
「你怎麼這麼固執?」
「孩兒不孝。」
「你!小子……」李敬德其實心疼自己的孩兒,但是李府的安危又不可不慎,李敬德陷入兩難。「總之媒人已到殷家提親,你看著辦!」
李敬德說罷轉身就走,獨留李馭跪在房內,內心痛楚。
這晚,他要蔚兒收拾簡單的行李,打算趁夜離開,不告而別。
「三郎,我不想這樣陷你不義。」蔚兒躊躇不前。
「若我負了你,才是不義。世事難兩全,既然爹不諒解,我也不再強求,我做得事沒有錯,再不管他人怎麼想。」
他拉起蔚兒的手往外走,沒想到一推開門,兩位哥哥便出現在門外。
「三弟。」
「爹要你們來的?」
「爹知道你一定會這麼做,要我們來勸勸你。」
「應該不是勸我,是擋我。」李馭一手緊握蔚兒,一手已伸向刀柄。
「三弟!」李逸說道:「做哥哥的怎會想真的跟你動手,我們有話好好說。」
「若是要我另娶他人,那就不用再商量了。」
「三弟,凡事都有解決之道,再說,我和大哥一起動手,你打得過嗎?」
「打不過也別想改變我心意!」
李馭抽出刀,蔚兒忙擋在三人中間,正要開口,卻聽到另一個聲音。
「你們都別吵了,最難過的應該是我吧!」
殷瑛推開別院的門走了進來,她看著蔚兒,看著她澈亮的眼眸。「馭哥哥,我知道你們是真心的,蔚兒姊姊對你的感情勝過我千倍,我不會吵著要嫁給你的。」
殷瑛說話向來直率。「我這就去跟李伯伯說,花轎讓她坐吧!」
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大哥李威,此刻突然開了口。「殷瑛小姐,這樣太委屈你了。」
「殷瑛小姐?你還真有禮貌。」
「我……我不太知道怎麼稱呼姑娘家,您別見怪。是我家這個弟弟沒福氣,不知道您這樣的好姑娘。」李威一向木訥,只專注李家軍事,在將軍府時豪氣萬千,不過對著女兒家,卻連話都不太會說。
「行行行,好了,不要什麼姑娘家什麼您您您了,我不愛這樣客套。」她頭一轉對著李馭說道:「馭哥哥,就間你一句,信不信得過我這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