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你冷靜一點!」二哥李逸先是拉住了大哥,回頭對幾乎要倒在地上的李馭說著。
李馭胸口陣陣痛楚,然而他的心,更痛。
「爹……大哥、二哥……」他喘著氣,「蔚兒……交給我……發落……」
房內氣氛僵持,李馭胸口又見染紅,血絲滲出。
不過他執意地用自己的性命,擔保著蔚兒的命。
沉重的氣氛凝在屋內,五個人在房內僵持好一會都不說話。
終於,李敬德打破沉默。「馭兒,你是不是一定要威脅爹?」
「爹……」李馭一字字慢慢說著,他的傷勢不輕,「只要您饒蔚兒不死……孩兒一定給您一個交代。」
「怎麼交代?等著她再次行刺你,還是下次換成爹?」
「爹……」李馭寒著一張臉,胸口的傷固然痛,然而這樣的蔚兒更讓他心痛。
他是用自己的信譽、甚且項上人頭,向皇上、家人擔保蔚兒的清白,可是沒有想到,蔚兒現在竟用自己給他的定情之物,這樣重重傷害了自己。
這樣的蔚兒讓他情何以堪,讓他痛徹心扉。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就是下不了手……就是沒有辦法讓蔚兒……這樣送了命……
李敬德看著不說話的李馭,繼續怒道:「還是等她偷走所有軍機?」
「爹!」李馭有了決定,「孩兒知道該怎麼做……」
他別過頭,不再看著蔚兒,臉上的表情漸漸下沉,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緩緩說道:「好,我命人將蔚兒……鎖在別館,一步也不能踏出,一個人也不能見,館外命人守著,這樣……可以嗎?」他字字說的緩慢斷續,明顯已要無力。
李敬德哼了一聲,手上的刀仍然不願放下。「今天的事不可能就這樣了。」
「爹,」李馭斷續說道。「蔚兒這樣……已形同囚犯……她不可能再做出什麼事情了……請您成……全。」
李馭中氣不足,面色發白,然而仍不願意放下手中的刀,縱然他心中對蔚兒百般無法諒解。
他將刀子狠狠架在頸上,看得李敬德心疼至極。「馭兒,先別說這些,你先放下刀休息療傷。」
「爹不答應,孩兒就不上藥。」
「你!」
「爹!」
李敬德看著這樣的李馭,許久,重重一聲歎息,手中長刀接著落地。
「好,既然你如此堅持,爹只有依你,不過蔚兒從此就鎖在別館不准出來、不准見任何人,還有,」他轉頭對著李馭兩位哥哥說道:「傳令下去,任何人不准接近蔚兒,今天的事也不准洩漏半個字!」
如果不了結蔚兒,今天的事就必須保密,否則別說蔚兒,連李府都會有難以預料的麻煩。
他回頭看著蔚兒,對李威、李逸說道:「你們親自壓她進別館!」
別館是當時李馭特別為蔚兒建造的,沒有想到,最後卻成為蔚兒囚禁之處。
蔚兒沒有在意自己將被如何處置,自始至終,她哀傷地盯著李馭身上的傷,淚眼婆娑。
自己終究還是動了手……自己最後還是對不住三郎……
她說不出一句話,震驚難過地望著李馭,李馭卻別過頭,忽視了這雙眼眸。
在她與他擦身之際,李馭對她說了最後一句話,烙印在她心底。「我們……緣盡於此。」
李馭搗著胸口,低沉地說完後,便讓兩位哥哥押走蔚兒。
或許這就是天命,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注定要敵對、注定忘不了種種的歷史仇恨,她的雙親死於李家箭下、她的族人為唐軍死在戰場,這一刀,就算是抵償,就讓它劃斷兩人之間的情義,就此……你阿史那·蔚兒,與我李馭再不相干!
他氣息沉濁,痛著心忖著。
被拉走的蔚兒,依戀地看了李馭最後一眼,沒有掙扎,就此被關進別館,斷絕與外界一切聯繫。
第七章
李馭躺在床上,身上敷著藥,深夜迷迷糊糊地睡著。
「蔚兒!」夢中的他忽然喊了一聲,身邊的侍女忙起身,按著他的胸口。
「你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回房?」李馭見到在他床邊的侍女,擰著眉說著。
「三公子,老爺吩咐……整晚待在您房裡。」
「在我房裡做什麼?不用。」
「老爺說,要照料您的傷,還有……還有……」
侍女沒有說下去,不過見到只著單薄兜衣的她,李馭知道怎麼回事。「你回去吧!」
「三公子……」
「我叫你回去!聽不懂嗎?」
「是、是。」見李馭動了怒,侍女忙披上衣服下床離房。
李馭倒回床上,搗著自己的胸口,這傷是漸漸恢復了,不過心裡的傷呢?
他摸著摸著,摸到了懷中的一支髮簪。
這枝簪他從不離身,是當日蔚兒在枕邊,留給他的「定情物」,而如今髮簪依舊,但枕邊已空蕩無人,自己究竟該如何自處?該如何忘記這個他不能愛也無法再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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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關在別館的蔚兒,終日像失了魂的人兒,茶飯不思,日日消瘦。
她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走不出矛盾的死胡同,她擔心弟弟安危,卻又憂心李馭的傷勢,她痛恨戰爭帶給她的痛苦,卻又日日焚香禱告,要是李馭上了戰場,一定要殺敵致勝,她知道李馭再披戰袍,只是遲早的事。
然而她沒有料想到的,是李馭身邊出現的另一個人。
自從蔚兒離開李馭身邊後,李敬德便時常安排其他女子在他身邊,要他忘記該忘的人,另娶別的女子。
李馭無心再談感情事,時常往校場去,監督練兵。一個人的時候,便只能以練劍解悶,不過在傷口未癒之時,他往往只能輕輕比劃,使不上勁,最後常無奈地收起劍回房獨處,終日不語。
李敬德看得心疼極了,不過李馭的傷不能對外人提及,要是讓人知道李府有人行刺,而且這樣的內好竟未加處置還留在府裡,必掀起軒然大波。
這日李馭從校場回來,脫下戰盔,見到大廳內多了一個人。
「小師妹?!」
「馭哥哥!」
只見一位身穿束裝的女子,對著李馭開心地喊著。
「你長這麼大了?」
「是啊!看我們多久沒見面了!」
女子用髮髻將長髮束成馬尾,腰間配長劍,言談俐落大方,喊著為李馭「馭哥哥」。
此時一位侍女走過來,端著一盤菜餚,李馭見到喊住了她。
「這是要送去別院的嗎?」李府只讓極少數的貼身婢女接近別院,對外的理由都是蔚兒染病要安靜休養,任何人不得打擾。
侍女端著餐盤應道:「是的,三公子。」
李馭目光往盤上一掃,輕輕說道:「這會不會太少了點。」他說話時沒有看著侍女或餐盤,而是將頭別過,他不要自己擔心蔚兒,這個已經不值得他愛的人。
「三公子,蔚兒公主吃的都不多,這些她可能都還吃不完。」
「這麼一點她也吃不完?」
」嗯,公主常常都剩很多。」
「你們平常怎麼照顧的?」李馭不自覺說到這裡才停下口,李家沒有人能接近蔚兒,連送個飯都是放在遠處固定的地方讓她自取。 「好,沒事了,送去吧!」
李馭眼簾一垂,不再多說,轉過頭對女子說道:「小師妹,我們好久沒有切磋劍法了,今天我們好好練練。」
「好!就等馭哥哥這句話!」
李馭要自己不去想,不去問,藉著練劍轉移思緒。李家俊庭,便見到兩人舞劍的快速身影。
「唰!」李馭沒料到一劍刺空,這名叫殷瑛的女子快速地閃了身,接下來便只聽見「噹!」的一聲,兩劍相會,兩人各退了幾步。
殷瑛揮了揮汗,笑著道:「馭哥哥,退步羅!以前我根本碰不到你的劍。」
「再來!」
李馭手一轉,猛地將劍拉回,殷瑛是他拜師學劍時的小師妹,從小個性就落落大方,豪爽快語,不過論到劍術,他可從未敗在她手下。
「呼!」雙劍揮動,虎虎生風,殷瑛步伐紮實,身影快速旋轉,「噹!」 一聲,赫然見到李馭手中的劍竟應聲落地。
「馭哥哥……」殷瑛聲音中有些訝異。
「我……」李馭也有些愕然。
「你怎麼了?」
「沒事,晚了,先去吃晚膳吧!」
就算自己受傷,也不至於這麼兩三招,劍就被打落,李馭臉色不佳,殷瑛在一旁說道:「馭哥哥,我覺得你今天很不專心。」
李馭心中知道自己分了神,卻不想多說。
「是不是想著什麼事?不然怎麼可能會被我……」
「小師妹,用膳吧!」
殷瑛發現李馭神色欠佳,也知道他不想再說下去,便一同與他人廳用餐。
席間,殷瑛與李家一家人談笑甚歡,她說著自己遊歷江南的奇聞趣事,李馭要自己認真聽,跟著笑,卻發現自己連笑,都變得好勉強。
桌上滿是豐盛的佳餚,李馭腦海卻只浮現方才侍女端的那盤,不到他食量一半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