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見,他多希望能早點來到她身邊。
洗罷,她拿起一旁的白玉梳子,細細梳開他發間的糾結。「你離宮打仗這幾天,我常爬到鼓樓上去——想說這樣,就能離你近一些。」
待她擱下玉梳,他嘩地從澡桶中站起。他的胸膛如此壯闊,手臂上滿是結實的肌肉,還有突起的青筋。
她手指沿著他胸口一路輕挲,最後停在他胸前的傷疤上頭,湊身一吻。
他抱起她,大步跨向早已鋪好的大床。
「我常聽見你在叫我。」激烈地親吻間,他呢呢喃喃傾吐。「每天夜裡,只要一閉上眼睛,我總會聽見你聲音。」
她溫柔反問:「我說了什麼?」
「說你想我,還有希望我平安,希望我快點回來。」
望著他閃爍著愛憐的眼眸,她幾乎要相信,自己在鼓樓上的癡言愛語,真的乘著風兒的翅膀吹進他耳中了。
不過她明白,他之所以「聽得見」,全是因為——他也在想著她。
她眼眶又倏地紅起。
「我想你……真的……好想你……」她挲著他剃得光裸的下顎,主動送上唇瓣。
嫁給他之前,她從不知道父王口中,為蘭若、為百姓著想的權宜親事,也能過得如此甜蜜歡快,又刻骨銘心。
……
第9章(1)
厲無垠領兵大勝契丹族的威名,很快傳遍鄰近小國——尤其是新蘭若王,胡不韋,對他格外注意。
胡不韋命兒子胡鳴率領一小隊,前往狼都。美其名想探視新婚的永德公主,但真正的目的,卻想確認狼族有多少實力。
胡鳴抵達狼都當日,還不知蘭若已改朝換代的厲無垠,下令設宴款待。
同席除了青兒,還有下城城主——也就是厲無垠伯父厲煜,跟族中專責接待外來使節的大臣宛莽。
青兒今天穿著繡著團鳳與牡丹的黃色女帔,下身內系百褶裙;頭上綴鳳與珠翠,將她白皙小巧的臉蛋,襯得有如花仙般嬌美。
深愛厲無垠的宛琉光自她爹宛莽口中得知厲無垠會列席,自然不肯放過。她依舊率領著一班舞姬,打著迎接貴客的旗號,花枝招展地現身。
她嫉妒地發現,才幾個月不見,永德公主——現在的王后——變漂亮了。
不但舉手投足,充滿了女人特有的甜美韻致,就連眉眼,也染上了深受寵愛才有的自得與生氣。
她更難堪地發現,不管自己打扮得再漂亮,凝在王眸底的身影,依舊是他身旁的王后,而不是自己。
可恨!
琉光站在重重幃幕之後,咬牙切齒地瞪著毫不知情的青兒。
這些榮寵,這些深愛,還有王——明明就都是我的!她當眼前木柱是青兒一般,不斷用力槌打,打得手都紅了,仍舊難消心頭之火。
老天,誰來幫我想想辦法?她啃嚙著指尖,目光在席間來回搜索,突然,她眼睛一亮——宴會廳上,心頭百味雜陳的,除了宛琉光之外,就是蘭若使節胡鳴了。
藉著喝酒,他一雙眼屢屢停在笑容甜美、眼燦如星的青兒身上。再一想家中老闆著張臉,一副他配不上的妻子永貞,胡鳴不住歎氣。
同樣是姐妹,為何自己娶的,不是眼前佳人?
「胡大人,」青兒望著胡鳴問:「我父王、母后身子還健朗嗎?」
在胡不韋嚴密防範下,前蘭若王已死的消息,尚未傳到厲無垠耳朵,鎮日待在宮裡的青兒,更是不可能知道。胡鳴行前自然被提點過,無須打草驚蛇,過早讓狼王起了戒心。
胡鳴懸上假笑。「當然,王上和王后特別托下官問候您。」
「我很好。」青兒回頭望著厲無垠一笑,才又接著說:「麻煩胡大人回去稟告我父王,請我父王不用擔心。」
真的嗎?胡鳴不相信。
依他一路觀察,不管怎麼看,狼都遠不及蘭若王城富庶華麗——就單說這場宴席好了,在蘭若,用的是金盃玉盤,吃的是佳餚美饌;反觀他們,就連高高在上的王,也不過是吃烤肉喝奶酒,用的器具,更是樸實到不值一提。
這等日子,就連他這個偽使節真太子,也覺得差強人意,何況是蘭若出身的永德公主?
她一定很想念蘭若。胡鳴認定。
這場宴席,就在胡鳴表面奉承,心裡卻萬分嫌惡的情況下,還算平安無事地結束。
當夜,胡鳴留宿宛家。翌日中午,便收到青兒轉交宛莽帶回的禮物——幾樣蘭若點心。
青兒察覺,前晚宴席,胡鳴極少動筷。她想他該是不習慣狼族濃厚粗莽的饌食,所以特別要求小梅做了一籃蘭若細點,也算盡點地主之誼。
可她不曉得,自己這麼一點好意,也能讓胡鳴這個有心人想歪了去。
胡鳴認為,她送這些點心過來——是暗示希望再回蘭若。
另一方面,也是他對青兒起了遐念。他以為自己已經是蘭若太子,理當天下女人,都該歸他所有。
哪怕是他國的王后。
只是——胡鳴苦惱,該想什麼法子,才能把青兒帶走?
自宴席之後,宛琉光便不斷注意胡鳴,見他望著青兒送來的點心長吁短歎,宛琉光可以確定,這個人,看上青兒了。
哼。她不屑地想,蘭若男人,眼光也不過爾爾。
在她心裡,喜歡青兒的厲無垠,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誤入歧途,絕對不是眼光不好。
只要想辦法除掉青兒這礙眼的傢伙,她想,心愛的垠哥,肯定會愛上自己。
所以,她需要胡鳴的幫助。
隔天,她刻意要求她阿爹,進宮跟青兒再要了一籃蘭若點心——回頭,由她親自送到胡鳴面前。
「又是王后娘娘所賜?」胡鳴表情開心。
「當然。」宛琉光微笑。待婢女離開,她假藉著關心問:「胡大人,瞧您這兩天常看著園子歎氣,怎麼,開始想家了?」
「是有一點。」胡鳴一瞧她面前。「怎麼只備了副碗筷?來人——」
「不用不用。」宛琉光趕忙推辭。「這是王后娘娘特別為胡大人送來,胡大人您吃就行了。」
胡鳴不由分說,還是請人送來另一副碗筷。
宛琉光暗笑,正好合了她心願。
胡鳴介紹著。「這個『破酥包子』,做得相當道地,你一定要嘗嘗。」
宛琉光試了一口,但不覺得特別美味,畢竟她不是蘭若人,少了那麼一點思鄉情愁。
不過,她倒有了一個好話頭。
「看著這些細點,我想,王后娘娘她肯定很思念蘭若——」
胡鳴停下筷子。「你聽見什麼傳聞了?」
宛琉光輕輕一歎,狀似憐惜道:「問起宮中人,誰人不知,王后娘娘每到傍晚,定會獨上鼓樓眺望。我聽守衛的人說,王后娘娘掉了不少眼淚。」
肯定是了!胡鳴心裡浮現青兒明燦的眼眸。他嬌弱的永德公主啊,肯定也想早點遠離這粗莽無文的狼都,回到一心所繫的故鄉。
只是,自己能幫上什麼忙?
見胡鳴雙目閃爍,宛琉光知道,他上鉤了。
「其實,我有一個主意。」
胡鳴謹慎地看著她,不知她葫蘆裡在賣什麼膏藥?
宛琉光繼續。「每隔兩、三日,娘娘總會帶著幾名宮女,造訪宮外的查府。若胡大人有心要救娘娘,那是個很好的機會。」
「怎麼救?」他略高了嗓音。
「不才小女子想了個計策——」宛琉光靠到他耳邊,說出苦思已久的李代桃僵之計。
胡鳴聽完,眉頭鎖得越深。
這計——狠啊!他望著樣貌明艷的宛琉光。想她一個重臣之女,何以下此重手?
「這麼做,你有什麼益處?」他懷疑地看著她。「可別告訴我,你只是心疼王后娘娘,想給她一個機會脫離苦海——」
怎麼可能?宛琉光撇唇一笑。「明人不說暗話,我就直說了,王后那位置,本該是我的。」
胡鳴挑眉。「原來你要的,是你們王上?」
「沒錯。」宛琉光篤定一笑,她心裡壓根兒沒有「王不愛我」這一件事。
「我們王上就是心腸太好,太在乎蘭若與狼族的交誼,才會勉強接受王后娘娘,可他心裡卻是愛我的。」
是嗎?
對於宛琉光自信滿滿的說法,胡鳴並不以為然。
畢竟他也是個男人,很清楚男人會怎麼安置自己看上的女人——不管再大阻撓,不管要費上多少代價,只要有一親芳澤機會,定會想盡辦法將她弄到身旁——所以,胡鳴很肯定,這個宛琉光,不過是自己在單相思。
不過呢——只要情勢有利於自己,不管是不是單相思都無所謂。胡鳴再次舉箸,心裡已作出決定。
算一算,利用一個女子的癡情,就能讓自己抱得美人歸,可說相當划算。
見胡鳴始終不吭氣,宛琉光急了。
「胡大人——」
「稍安勿躁。」胡鳴安撫。「你的提議很不錯,不過幾個地方,需要再多加琢磨。」
成了!宛琉光狂喜。「胡大人儘管吩咐!」
胡鳴微微一笑,在她耳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了番。
三日後,青兒真的就跟宛琉光說的一樣,只帶著兩名宮女、四名轎夫,輕車簡從地來到離宮不遠的查府——她爺爺姥姥寄住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