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勤敬哭笑不得的看著粉臉酡紅的她。她還真是不避諱的當面數落他的罪狀給倪太妃聽,雖然他明白她是想解救他,讓他可以逃避剛剛的問題。
倪太妃聽了一笑,「我是真的不太好相處,也知道很多人都是這麼看我的。」她一點也不介意。
「才不是呢,像我朱小小也是很厲害的人物,在我們鎮裡可也是不好惹的喔,可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親切得像我的家人,像奶奶。」
奶奶!倪太妃的眼眶陡地一紅,突然起身,「我突然有點累,想休息了。」
咦?怎麼有哽咽的聲音?朱小小擰眉看著由老嬤嬤扶回房的倪太妃,再看向勤敬,完全一頭霧水。
看出她眸中的疑問,勤敬便要雙胞胎自己去玩,此時,老福晉走了過來。
「咦?太妃娘娘呢?」
「她累了,讓老嬤嬤扶回房去休息,不過……」朱小小回答,但也不解的看著勤敬,「倪太妃剛剛是不是在哭啊?」
「哭?」老福晉一愣,「怎麼回事?」
她便把剛剛發生的事,跳過生孩子的部份說給婆婆聽。
而勤敬顯然也不想提那件事,讓朱小小鬆了口氣,但也有點失望,感覺很矛盾。
聽完後,老福晉以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著媳婦,搖搖頭,「你覺得她親切得像個奶奶?真令人難以相信,你們竟然那麼投緣,說來,我們大家可都白擔心一場了。」
「那我是不是讓某人白罵又白白嚇了好幾次?」朱小小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起茶來的勤敬。
他蹙眉,突地站起身來,當著母親的面執起她的下顎,異常認真的打量起她的五宮。
「幹什麼?」朱小小好不尷尬,一把打掉他的手。
「我在想是不是你這張臉有問題?否則怎麼會讓好相處的人變得陰陽怪氣,難相處的人卻變得和藹可親。」連他自己都變得好複雜,在愛與不愛、接受與不接受她之間不停的拉扯著,然而,當相處的日子愈久,看到她真善美的一面也愈多時,想要不被吸引也愈難,那麼,他在推拒什麼?排斥什麼?
「那你呢?」她問得直接。
「我?」他一愣。
「是啊,算起來你看我這張臉最久,你變了什麼?」她愈說愈故意靠近他,擺明了要讓他看得更清楚點,給個答案。
無奈的凝睇著她古靈精怪的調皮神態,勤敬終於明白了,他並非排斥、也不是推拒,而是在等待她「長大」。
他二十八歲,她才十五歲,天真率性,直來直往,卻在一連串的巧合設計下,撞進他的人生裡,懵懵懂懂的當起他名不副實的妻子,大半時間都像個孩子。
原本還不懷好意逼近他的朱小小,被他那雙突然帶著莫可奈何的深邃凝眸給鎖住,一顆心馬上失控的怦怦亂跳,粉臉兒一紅,慌亂的退了回來,低頭佯裝發怒,「呃……不說就算了,幹麼瞪著人家看!我眼睛可不比你小呢!」
老福晉將兩人的神情變化全看在眼底,忍不住笑了開來。也許這活力十足的女娃兒還真的是兒子的命定伴侶,雖然總是莽撞了些。
勤敬搖頭一笑。等待也該是一種幸福吧,尤其是等待美好的果實時,何況,現在他所有的感覺都弄清楚了。「我去看些帳冊。」
待他走開後,朱小小這才偷偷抬起頭來,盯著他偉岸的背影。
「小小?」
「呃……額娘。」她好困窘,都忘了還有人呢。「我只是看……看那個……那個……」
老福晉溫柔一笑,貼心的轉移了話題,「如果你真能討太妃娘娘歡心,就多陪陪她,以一個女人來說,她的遭遇真的太悲慘了。」
「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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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兩天,倪太妃要老嬤嬤跟老王爺及老福晉說,她想獨處兩日,不要任何人打擾,所以,朱小小只得乖乖的不去吵她,可在聽了老福晉告訴她倪太妃的遭遇後,不捨又疼惜的情緒也讓她沒心情陪雙胞胎玩,兩個小鬼竟發起脾氣,把她的房間弄得亂七八糟,她要他們動手整理,他們非但不肯,還大罵她是騙子,根本沒有要生妹妹!
朱小小不知道怎麼跟他們說,只能看著兩個氣呼呼的小子跑出去,留她跟小清收拾殘局。
「福晉,我來收就好,今天不是可以去看倪太妃了!?你快去嘛。」
「可是兩個小鬼……」
「他們還是孩子,以前福晉還沒來王府之前,就是打打鬧鬧、到處闖禍,有人念上一句,他們就吵著要回去,還自己駕了馬車走呢,不過沒半天就又回來了,放心吧。」
朱小小還是不太放心,但在小清一再的保證下,才來到了倪太妃所待的「靜月齋」,沒想到勤敬也同時過來請安。
「怎麼沒有帶雙胞胎來?」
「呃……那個,他們自己跑去玩了。」她只好胡歌,要不,難道跟他說兩個小鬼又重提生妹妹的事?那多糗!
兩人相偕走進去,老嬤嬤對他們微微一笑,「娘娘在亭台那兒寫字畫畫呢。」
他們隨即往亭台走去,正好聽到倪太妃輕聲的念著,「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朱小小湊近倪太妃的身邊,看到紙上寫了好些字,還畫了幾朵素雅的小小白色桂花飄落在山澗,有字、有畫好漂亮,可裡面有幾個比較多劃的字她都不太熟。
「你剛剛念的是什麼啊?倪太妃娘娘。」
倪太妃微笑的抬頭看她,再對著站在她身邊的勤敬點點頭。「這是我兒子最喜愛的一首詩。他明明是每個人眼中的准皇帝,可他嚮往的卻是恬淡無所求的山中歲月……」深吸口氣,她眼眶微紅,「早說了不想的,可不知怎麼的,卻還是想起了他。」
「倪太妃,想他雖然難過,可是想他時,也能感受到幸福吧?」
倪太妃詫異的看著在她身邊坐下來的朱小小。
勤敬對她這一句話也挑起了濃眉。
「呃……這是我從一個賣菜的老婆婆那裡聽到的,她說她的小孩在襁褓時就夭折了,每每提起他,她總是哭泣,可她也說了,她不後悔曾經生下他,讓她有這麼一個時時刻刻想起來就會落淚的孩子,因為他,她懂得更珍惜身邊的親人,母子緣份雖然短暫,可是他曾經給過她當娘的喜悅,抱著他軟軟身子時的感動與幸福,這些珍貴的記憶都將陪著她一起到老,讓她不致有個空白的人生。」
吐了一口長氣,倪太妃忍住盈匡的淚水,雙戶緊握著她的手,「你雖然年輕,不識幾個字,可是人生道理卻比我懂得太多了。」
這一連兩天,她為了「奶奶」兩字拚命沉澱心緒、埋藏悲傷,卻遠不及女娃兒這一席話來得豁達,想來真是慚愧。
勤敬的黑眸中則有明顯的驚喜,正巧這會兒,朱小小驕傲的眼神也偷偷的看向他,一瞧見他的眼,她是既開心又不好意思,便笑呵呵的以手點著鼻子再看向倪太妃,「其實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難過,因為你難過,我也會跟著難過。」
「你真是個善良的孩子。」她真的是愈看她愈歡喜。
「那個,倪太妃,你敦我這首詩好不好?」她得找點事兒來做,要不然再被讚美下去,她怕自己會忘了自己是誰嘍!
「倪太妃,如果你不想氣死,還是別教她了。」勤敬忍不住的做了個良心建議,因為妻子在習字及學規矩的態度上,好聽點叫做隨性,不好聽的就是不用功、隨便!
「為什麼會氣死?你說清楚喔!」朱小小可不平了,立即大聲抗議。
「你本來就不是個用功的學生。」肯定的說法,黑眸裡也有著挑釁。
聞言,朱小小不禁有一點點心虛,「你、你少看不起我,我背這首詩給你聽,當然,你得全部教我念,有些字是不很確定啦!」
倪太妃瞧著她一下子大聲一下子又吶吶的收起尾音,不由得笑了起來,再看向勤敬,「你就教教她吧,難得她有心要學。」
他故做一副委屈狀,「既然倪太妃這麼說,我只好做了。」
他一字一字的教她念,講解意思,朱小小看來特別的認真,才念個兩、三遍,竟然就會背誦了。
「敬兒,這就是你不對了,小小背得快,念得也極好呢。」倪太妃在讚美朱小小的同時,也忍不住小小訓了勤敬一頓。
「就是嘛,聽到沒有!」朱小小可得意了,一看到他雖然一臉笑意,但明顯還不服氣的表情,她洋洋得意的再背了一遍,「怎麼樣,對吧?」
「好,我再教你一首。」打鐵趁熱,勤敬希望她這熱度能再持續,便又教她另一首王維的「山中」。「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
他一樣解釋,一字一字的教,可這次朱小小怎麼背都輪轉不過來,老是丟三落四的,幾次下來,忍不住哀叫,「怎麼那麼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