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書旭臉上沒有一絲反省的神色。「我雖沒事先取得孫老爺的首肯就將你帶走,但事後我依對你的承諾派人保護孫老爺時,便已讓人告訴他你由我護著,請他放心,孫老爺也是明理之人,曉得與其讓你留在雲南讓太叔衭派去的人追殺,不如跟我走安全些,所以孫老爺當時並未生氣,相反的還感激我,只是現在我也不明白了,孫老爺,你氣的到底是什麼?」他蹙眉望向身子坐得僵直緊繃的孫老頭。
孫子憑不由得也怯怯地朝爺爺望去,定下心要仔細聽聽爺爺怎麼了。「爺……」
她正要開口,孫老頭卻先沉聲問她,「你傷得如何?」
「傷已經好全了。」想來爺爺也知她受傷的事,為了不讓他擔心,她連忙說。
「真好了?」他不放心的再問。
「真好了。呃,爺爺若是因為我受傷之事而動怒,大可不必,瞧,我這不是好好的……」
「我現在在想什麼你難道聽不出來?!」他忽然咬牙問。
她一怔,「我……我怎能聽得見爺爺在想什麼?」她身子忽然微顫起來,竟是不敢瞧他。
「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你這不肖孫女!」他怒而拍桌,茶几上的杯子險些震落到地上。
孫子憑臉色慘白,驀然愕住,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
畢書旭眉頭緊皺,瞥向袁向。「你剛才話說到一半,現在還不快給我將話說清楚。」他要知道孫老頭到底在氣什麼。
「是……是,屬下……屬下不小心說溜嘴,孫老爺已經知曉孫姑娘能讀心的事了……」
孫姑娘曾特別交代別讓孫老爺知道她有異能之事,他本來也瞞得好好的,直到在回京的途中,夜裡兩人喝多了酒,他不留心透露了高家後繼有人,姑娘能聽見心音的事,誰知本來談笑風生的孫老爺當即變了臉,發起雷霆大怒,這還不由分說日夜兼程的往京城趕路,急著要見到孫女,他們因此比預定抵達的時間早了三天,可他也不理解,高家人有異能不是什麼壞事,相反的還令人很羨慕,為什麼孫老爺聽了要這麼緊張憤怒,這到底有什麼問題啊?
畢書旭抿了抿唇。「孫老爺……」
「你什麼都不必說,我這就立刻要將憑兒帶走。」孫老頭揮手道。
畢書旭陰沉了臉。「孫老爺何故如此,我與令孫女兩情相悅,這回請您過來,便是準備要向您提親的。」
「提親的事就不要談了,憑兒不會嫁你的。」
他眼底寒芒閃動,銳氣逼人。「為什麼?」他沒想過孫老頭一到就要將人帶走。
「你一個前朝太子都自顧不暇了,是保護不了憑兒的,況且若真有能力,她之前又怎會被太叔衭所傷?」孫老頭不客氣的質問。在來的路上,他已向袁向問清楚畢書旭的身份,吃驚之餘只想趕快將孫女帶離這個危險人物。
孫老頭這話令畢書旭無話可說,臉上滿佈陰霾。
「哼,憑兒,去收拾收拾,咱們即刻就走。」孫老頭一刻不想多留的催促。
兩汪淚水已經蓄積在孫子憑眼中,她雖不想走,但也不得不起身。
畢書旭扼住了她的手腕。「你真要走?」
「對不起……」
他退後了兩步,以一種凝重的眼神審視著她,不敢相信她才接受了他的婚戒,卻說走就走?
況且她甚至沒有爭取或掙扎一下,這樣輕易的拋下他,這也太不在乎他了,而這,不是他認識的孫子憑,她對他的心意他很清楚,這中間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孫老爺要帶走她是因為得知她有異能?」他轉而向孫老頭問個仔細。
「沒錯。」孫老頭說。
「有異能又如何?她還是你的孫女,還是我想娶的女人,你執意帶她走是何道理?」
孫老頭目光突然悲憤起來,眼眶還泛紅了。「憑兒那丫頭知道我為何要帶她走的,我這也只是在想法子延她的壽命。」
「延壽?」畢書旭愣了愣,朝孫子憑看去。「孫老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孫子憑眸底蕩著水光,自爺爺知曉她的能力後,她便知道自己不能強求了,忍著心傷將手上的戒指摘下道:「我苦苦隱瞞多年,不讓爺爺知曉我有異能之事,可終究還是瞞不住……是我貪心,以為爺爺不知道我的能力,就不會為我憂愁怨恨,我也就能自私的留在你身邊,偷偷過幾年開心的日子,可這畢竟是我自欺欺人,老天是不會給高家有異能的人這樣的幸運……」她將戒指放在掌心請他收回去。
他濃如墨染的雙眉攏起,看她掌心上的戒指。「你到底在說什麼?」他語氣嚴厲。
她淒然落淚,深吸一口氣後,緩緩的開口道:「上天有訓,禍福相倚,高家凡有異能者——命不過三十。」
他神色丕變,五指驀然牢牢攥住她的手腕,她掌心上的戒指也因此摔落在地。「你說什麼?!」他震驚至極。
「對不起,此事我連你也瞞……」她於心有愧。
「竟……竟然有這樣的事?!」一旁的袁向也驚得愕然。
「高家有異能的人是沒資格追求幸福的,爺爺原本有兄弟六人,除了無異能的爺爺之外,其餘五人全在三十歲前過世,其中兩人更是我這年紀就不治了,而我爹還有一個兄弟,大伯父不到二十歲即殤,我爹則不到三十便亡……」
「這是一派胡言!」畢書旭怒斥,完全不信。
「我也希望是胡言,可高家歷代如此,無一悻免。」她哽咽的說。若不,爺爺怎會在聽見她有異能又被太叔衭所傷之後,匆忙趕來帶她走,就是怕她會早早夭折送命。
「說得夠多了,憑兒,咱們走吧。」孫老頭要帶走她了。
見畢書旭仍鉗著她的手不放,孫老頭繃著臉再道:「你若真為她好,就放咱們走。」
「不,我可以保護她。」
「錯,你對她而言才是最危險的,太叔衭不會放過你,她與你在一起只會提早送命而已,真正應驗高家能人早死的魔咒!」孫老頭咬牙切齒的說。
這話讓他的心一陣冰涼,驀然鬆開她的手。
孫老頭滿意的點頭。「謝謝你,我必須帶她遠離所有一切危險,包括這天下的紛爭、個人的恩怨,我只求自己唯一的孫女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然而我也是為你好,將來你若有機會登上大寶,娶的妻子便是將來的皇后,可惜我家憑兒命薄,只能與你共苦,恐怕無法共享尊榮,她配不上你,你該找的對象不該是她。」說完孫老頭拉著孫子憑就走。
畢書旭思緒空白,僵硬了須臾,等回神要再去攔人時,忽聽見「砰」的一聲,接著傳來孫子憑的驚喊——
「爺爺?!爺爺,你怎麼了?!」
他轉頭驚見孫老頭全身抽搐,倒在門邊。
「孫老爺是憂急攻心外加多日趕路舟車勞頓過於疲累,導致心血暴沖,這才突然倒下的。」姚大夫急救完孫老頭後,告訴孫子憑。
「那爺爺可有救?!」孫子憑瞧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孫老頭,滿臉焦急的問。
「幸虧急救得及時,孫老爺的命是撿回來了,可就是醒來後可能半邊身子不能動了,得靜養好一段時間瞧能不能恢復。」姚大夫無奈的說
她聽了不知該喜還是該憂,爺爺暫時沒事了,可半邊身子若癱了,那該如何是好?「都怪我,爺爺是擔心我才病倒的,都是我的錯!」她落淚自責。
「唉。」姚大夫不知發生什麼事讓孫老頭氣血攻心,安慰不了她,只能搖頭歎氣。
「姚大夫,您也辛苦了一個晚上了,不如我先送你回房歇息去。」袁向說,姚大夫年紀也不輕,夜裡讓人領來救人,折騰了一夜該累極了。
姚大夫確實也累了,點點頭,收拾起醫箱,準備隨袁向離開,袁向臨離開前瞧了一眼屋內的少主,見他看似如常,但清冷的神情彷彿多了抹空洞,少主似乎受到了打擊……
「袁向,還不走嗎?」姚大夫見他突然就不動了,不解的問。
袁向趕緊回神。「呃,走走走,姚大夫請。」他朝姚大夫比了個請的手勢,兩人出去了。
房中頓時安靜下來,只剩床上孫老頭略顯混濁粗重的呼吸聲。
孫子憑知曉畢書旭還在房裡,抹淚低聲道:「謝謝你讓姚大夫醫治爺爺……如果可以,能不能讓我和爺爺暫時留在竹園,等爺爺清醒了,能動了,再離開?」他們本來要走的,爺爺卻倒下了,必須厚著臉皮再留下來,不知他是否同意?
不過,也許他惱恨她的欺騙,根本不想再看她一眼,希望她與爺爺立即就走。
他在一旁坐著,半瞇了眼,擱在桌上的手逐漸握緊成拳,「你還想走?」
「爺爺希望我走,而我想……你應該也不想再和我這自私的騙子牽扯了吧……」她沮喪難過的道。
他拳頭關節處已捏白,怒極反笑。「你只想到高家魔咒,只想到不讓爺爺傷心,但你可想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