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冰兒。」心很暖,過去愁結的思緒在這一刻都變得無關緊要。「等入了鎮,賣掉獸皮後,我就替你請幾個僕婦教你梳妝打扮和……一些事情。」
他思來想去,這人倫大道、生兒育女諸事,還是請有經驗的人來教比較好。
至於那塊「秦王令」,不到緊要關頭,他不會隨便動用的。
儘管浪跡江湖,四海為家,他也在長安、洛陽等地置下部分產業,供他們吃住不成問題。
「好啊,自我來了葵水,師父就愛拉著我嘮叨,但每回總是吞吐半天,然後丟一句『等你長大自然明白』。哼!像他那種教法,只怕我長到一百歲也什麼都搞不懂。莫離,你說要教我,怎麼教?」
「我——」他啞口了。這一瞬間,他無比同情邪月老人,換自己收了個女徒弟,兩人在深山裡生活十餘年,某一日,徒弟長大了,冒出很多女子私密問題要他教,他說得出口嗎?
師父這行不好做啊!
「前面有家客棧,我們先去吃飯,休息一下,過後我請人教你。」他不算衛道人士,只是生性害羞。
「吃飯?那我要不要再去打獵?」這以往只在書裡看過的城鎮有很多人,但她左瞧右瞧,沒看到什麼可以吃的獵物。「要在鎮裡張羅吃食,恐怕不容易。」
「不必那麼麻煩,客棧中有備好的食物和飲水,我們只要有錢或值錢的物品,都可以跟客棧交換吃暍。」
「錢長什麼樣子?」如此好事她竟沒見過,非常好奇。
「我現在沒有,但這些獸皮、虎骨、熊膽、草藥……全都是可以換錢的。」看來她要在塵世裡生活,還有很多事情得學。
他領她進了客棧,兩人要了張桌子坐下。莫離跟掌櫃打商量,看可不可以用獵物換食宿。
掌櫃看他們連虎肉、熊掌都有,忙不迭地答應了,除了供他們三日食宿外,還額外付了五貫錢。
莫離看掌櫃挺誠實,便把所有的獵物都交給他處理,言明所得利益的十分之一送予掌櫃當報酬。
掌櫃算一算,這一單生意下來,自己起碼有十貫的收入,樂呵呵地叫人替莫離、駱冰兒準備客房和膳食,他自己則取了獵物去找合適的商家兜售。
駱冰兒初蹈凡塵,看什麼都稀奇,一顆小腦袋左擺右搖,只恨爹娘少生了兩隻眼,否則就能看更多了。
莫離含笑看著她滿佈好奇的嬌顏,不同於山林間初見的清冷,此刻的她像個天真的孩子。
「莫離,那是在幹什麼?好熱鬧。」
他看到一隊鑼鼓經過,後頭是三頂花轎。
「那是人家在迎親。」
「原來娶親是這樣的。」她只在書裡看過,這還是頭一回親眼目睹。「我知道新娘子會坐著花轎到新郎家,但為什麼會有三頂花轎?哪一頂坐的是新娘?」
「唐律允許男子三妻四妾,我想那新郎是同時迎娶一髮妻二平妻,所以每一頂花轎裡都是新娘。」
聞言,她秀麗的柳眉皺起。「那唐律中,女子可以有幾個夫君?」
他愣了一下。「唐律不阻止女子改嫁,但夫君只能一人。」
她嘟嘴,好半晌,從牙縫裡擠了一句:「不公平。」
傷腦筋,這種事要如何解釋?他忖度了好久,才道:「冰兒,男女婚嫁這種事,沒有公不公平之說,只要彼此心甘情願,日子過得幸福,何苦在乎那許多?」
她瞥了他一眼。「你也會娶很多妻妾嗎?」
「莫離一介浪子,哪家姑娘敢嫁?」他笑著給她倒了杯茶。「冰兒儘管放心,我今生只會有一個娘子,那就是你。」
她眨了眨眼,揚唇,笑如春風。「我會對你很好的。」
他又是一怔,這話一般都是男子對女子說的吧?但出自她口,入了他耳,卻如天籟般,繞樑三日,綿綿不絕。
「那我可要多謝冰兒了。」
「不客氣。我們既成夫妻,我便得對你負責。」
他瞪大了眼,好一會兒,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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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錢,莫離便雇了一個嬤嬤,和駱冰兒三人一起去逛衣飾店。
臨行前,他反覆叮嚀老嬤嬤,駱冰兒於女兒家私密事毫無所知,所以那些貼身衣物都要嬤嬤打點。
他準備得很充足,但事到眼前還是出了問題。
駱冰兒根本不讓莫離以外的人碰她,老嬤嬤要教她穿肚兜,反被她一指定住了。
莫離苦口婆心勸她。「冰兒,沒人教你,這些衣服你會穿嗎?」
「不會。」她回得理所當然。
「那為什麼不讓嬤嬤幫你?」說著,他替嬤嬤解了穴,又在她手裡塞了一百錢,安撫她受驚的心神。
總算,那嬤嬤看在錢的分上,哆嗦著又留了下來。
「我不愛她碰我。」駱冰兒說。
「你不喜歡她,那我再幫你找其他嬤嬤幫忙?」
「我誰也不要,除了你。」還有她師父也行。
「冰兒,我是男人,我也不懂這些的。我們請其他嬤嬤或姑娘教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麼?」
「師父說的,好姑娘不能隨便讓人碰自己的身體。」
「呃……」邪月老人這樣教是沒錯啦,但駱冰兒只肯親近他,不接受其他人,說實話,他有一點開心,這證明了在她心裡,他的地位是完全不同的。
不過她防備如此重,也讓他傷透腦筋。難道要他親身去把女兒私密事學全了,再來教她?
嬤嬤給莫離出了個好主意。「公子,要不借你的身體做個模樣,我比動作,這位姑娘看,興許就會了。」
在駱冰兒固執的目光中,莫離長歎一聲,於是換衣間裡出現了詭異的一幕——三個人,一男二女,同時進入小房間裡,年老的婦人拿著肚兜在男子身上比劃著,教導年輕姑娘如何穿著貼身衣褲。
嬤嬤本來想把肚兜往莫離身上掛的,但駱冰兒一揮手,她的動作又被定住了。
「不准你碰到他。」駱冰兒的聲音就跟她的名字一樣冷。
嬤嬤打個寒顫,幸虧莫離及時替她解穴,又塞了一百錢,這事才算了。
「失禮了。」莫離拱手一揖,再問駱冰兒。「冰兒,你學會了嗎?」
「差不多吧!」
莫離鬆了口長氣。「嬤嬤,請照這個尺寸幫她買貼身衣物和外衫各三套。」
「是,公子。」嬤嬤怕了小姑娘,一得令,跑得飛快。
駱冰兒把玩著肚兜。「莫離,你說我一定要穿這個嗎?」
莫離擦抹一頭一臉的汗。「每一個姑娘都穿的,你不穿似乎……不太好。」
「我以前沒穿,日子過得一樣好。」
他怔住。思考要穿什麼衣服、是否塗脂抹粉、習女紅廚藝,對於一名姑娘而言,當真如此重要?
「在客棧裡,你也說了,雖然很多人都三妻四妾,但你只會娶我一個。你跟大家都不一樣,那麼你就是不好的?」
「這——」思緒百轉千回,她清如秋水的眸子好似一道光,穿破烏雲,轉眼間漫天晴朗。「你說的對,跟別人不同不見得不好,這些衣服你喜歡便穿,不喜歡就算了,做你自己,你快樂比什麼都重要。」
她笑顏如春花初放,嬌艷得恍如給天地添入了無數精采,一時間,讓他看得癡了。
第七章
跟別人不一樣,是否就是錯?
與眾不同,是不是一種罪過?
莫離和駱冰兒抱著大包小包,攜手走在大街上,身上是全然不同於大唐百姓的衣物,接受著來往行人的目光和指點。
他與她昂首闊步,悠閒如游賞於自家庭園中。
縱然閒言碎語入耳,也如微風拂過,轉瞬無蹤。
「莫離,那邊圍好多人喔!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他頷首,沒有告訴她,跟在他們後頭看熱鬧的人更多。
擠入人群裡,莫離先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容。「那不是張家堡的大小姐嗎?」
「你的朋友嗎?」
「有過一面之緣。」他說,聽著人群中吵成一團的聲音。
原來張小姐看中了一根野蓼,正要買,一個老人突然跳出來,說那蓼是他采的,卻被漢子偷去,張小姐要買蓼,應該把錢給他,而非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指天咒誓說,蓼是自己所採,老人才是騙子。
張小姐也糊塗了,她分不清誰說真話?誰在撒謊?
駱冰兒頂了頂莫離的腰。「喂,你說他們誰是騙子?」
「如果追究的是誰帶野蓼下山這件事,那麼老人在撒謊。」
「為什麼?他連蓼在哪裡采、怎麼采的,都說得清清楚楚,不像騙人。」
「你看他的鞋。」
她好奇地低下頭,盯著老人的鞋半晌,突然把自己的腳抬起來看了看。
「我知道了。」她走到老人身邊。「你說蓼是你採的?你剛下太白山嗎?」
「你又是誰?」莫名冒出一個古里古怪的姑娘,老人心頭一悚。
「我也剛下山,不到兩個時辰,你看看我的鞋底,全是土,你呢?一雙鞋乾淨得幾乎點塵不染,該不會你下山第一件事就是換雙新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