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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溫芯

  「就像我當年一時沖昏頭,跟你爸私奔那樣嗎?」紀媽媽聰慧地接口,很快便猜中是自己的遭遇造成兒子的心結。

  紀天睿抿唇,不吭聲,可他不說話,等於是承認了。

  紀媽媽幽幽長歎。「兒子,如果我跟你說,我到現在沒後悔過當年的決定,你相信嗎?」

  「怎麼可能?」紀天睿驚駭,當然不信。

  「我是真的沒後悔。」紀媽媽清雅地微笑。「當年我對你爸的愛,是真實的,我相信他對我也一樣。」

  「那他後來怎麼會變心?」紀天睿嘶聲吼。

  「因為你現在愛一個人,不保證你會永遠愛他,人心本來就是這樣的。」紀媽媽自有一番人生哲理。「可是這並不表示當時你們之間的愛情是虛假的。」

  「媽,你怎麼會這樣想?」紀天睿不解。「難道你不怪爸爸嗎?」

  「我當然怪他,他拋棄了我們母子,沒盡到一個做丈夫、做父親的責任。」

  「那你還說——」

  「可如果要我重選,我還是會答應跟他私奔。」紀媽媽恍惚地牽唇,嘴角隱隱噙著一絲甜蜜。「因為我們那時候是真的相愛。」

  他受不了了!紀天睿翻白眼,媽怎麼會那麼傻?

  「我跟你爸剛在一起那幾年,是真的過得很快樂,只是後來他可能捱不住清貧的日子吧?又覺得對不起我們母子,才會鑄成大錯。」

  「媽,你居然還幫他找藉口!」

  「好吧,就算我不幫他找藉口,我也是跟他在一起,才生下了你,不是嗎?」紀媽媽慈愛地拍了拍兒子的手。「我這一生最高興的,就是有你這個孝順的好兒子,難道不該記上你爸爸一筆大大的功勞嗎?」

  「媽,你……」紀天睿驀地鼻頭泛酸。他的母親怎麼可以如此淡然?如此不怨不恨?他深深地感受到母親的愛,那是多麼遼闊深遠,比起她的寬容大度,他又是多麼渺小卑微。

  「所以我才希望,你不要為了我犧牲自己的婚姻。」紀媽媽嚴肅地強調。「如果你真的那麼做了,我會很不開心的。」

  紀天睿黯然咬牙,說不出話來。

  「媽希望你想清楚,別同時傷害了兩個好女孩,尤其是孫小姐,我看她真的很愛你。」紀媽媽溫婉地勸他。

  「我知道,我會……好好想想。」紀天睿對母親許下承諾。

  但已經來不及了,當他送母親回鄉下老家,再回到自己的房子時,發現屋裡燈暗著,空無人影。

  他背脊不祥地一涼,奔進客房一看,這才驚覺孫巧薇的衣物行李都不見了,梳妝台上,整整齊齊地擱著一封信,以及那串他送給她的腳鏈——

  她離開了。

  第10章

  天睿:

  我走了。

  對不起,這樣一聲不響地離開,其實我想了一個晚上,是不是該多留一陣子,或至少跟你好好地道別?

  可最後我還是覺得,就這樣離開,最瀟灑。

  昨天你問我,是不是喜歡你?其實我說了謊。

  我不是喜歡你,我,愛上你了。

  我愛你。

  這三個字你聽見了,一定會很慌、很怕,怕我從此以後纏著你不放,所以我不說,不敢說,怕見到你驚慌的眼神。

  別說你怕,連我自己也怕,每多留在你身邊一天,我就會更愛你一分,更捨不得對你放手,到時我怕自己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娶另一個女人,誠心祝福你。

  我說不定會做出可怕的事,也許闖進你的結婚禮堂,求你不要丟下我,不准你娶別的女人。

  你會覺得很可笑嗎?不相信我會做出那種事嗎?

  幾個月前,我也不信,但現在,我沒把握。

  因為現在這個孫巧薇,已經改變了,被你改變了,你開發出許多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一面。

  她以前不撒嬌的,現在學會了。

  她以前不愛親吻的,現在卻戀上了親吻的滋味。

  她以前不懂得什麼叫熱情,現在竟主動獻身給一個男人。

  她以前沒想過女為悅己者客,現在會計較自己的穿著打扮了。

  她變虛榮了——都是你害的。

  所以誰知道呢?或許有一天她真的會跪在你腳下,哭著求你不要走。

  我不希望見到那一天。

  如果那樣,我會恨死我自己,永遠瞧不起自己。

  與其縱容逐日加深的愛情令自己變得不堪,我寧願選擇現在就退出,灑脫一點、決絕一點,這樣才像你眼中那個冷漠有格調的孫巧薇,對不對?

  瞧,我真的變虛榮了,就連離開你,也希望給你留下的印象是完美的,值得你眷戀。

  我走了。

  在我離開以前,容我再說一次——

  我愛你。

  然後,祝福你和你的妻,幸福快樂!

  曾經屬於你的金絲雀  巧薇

  ☆☆☆☆☆☆☆☆☆☆  ☆☆☆☆☆☆☆☆☆☆

  「她就這麼走了?」

  煙霧迷離的酒吧,兩個男人對坐,臉上的表情都頹然,桌上一瓶威上忌,已喝了三分之二。

  程昭宇讀過了孫巧薇留給紀天睿的信,嘲諷地進出一串啞笑。「女人說狠也實在夠狠的,連要走時也不說一聲再見!」

  「她大概是怕說了,就會走不了吧。」紀天睿搶回信,惆悵地又讀一遍,才仔細摺起來,收進口袋裡。

  「那你打算怎麼辦?」程昭宇問,又為兩人各斟了一杯酒,隨手挾了一些冰塊丟進兩隻酒杯。

  「我不知道。」紀天睿接過酒杯,憂鬱地審視冰塊在酒海裡溶化。「我只知道,我不能就這樣讓她走。」他捨不得,想到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他就徬徨失措到幾乎抓狂。

  「你不讓她走,又怎樣?」程昭宇搖搖酒杯,已經有幾分醉意了。「難道把她追回來,說你要娶她嗎?你明知道不可能。」

  紀天睿聞言,眼神更黯淡,默不作聲。

  「而且你愛她嗎?你要知道,她可是留書說她愛你了,如果你不能回應她的感情,找她回來只是更加傷害她。」

  好友說得沒錯,他不能如此自私,若是無法回應她的愛,又何必繼續折磨她?

  「可是你還是捨不得她走,對吧?」程昭宇完全看透了他內心的掙扎。「這麼不果斷,真不像你。」

  紀天睿自嘲地抿唇。「我也覺得自己很不瀟灑,比她還不如。」她能毅然決然留書離開,他卻割捨不了對她的思念。

  「所以說女人發起狠來,比男人還無情。」程昭宇譏誚地評論,也難怪他有此感歎,最近他交往多年的女友同樣也是對他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說起來兩個雄性死黨算是同病相憐,都被女人拋下了。「我看我們乾一杯吧!」他懊惱地舉杯。

  紀天睿正出神,聽好友提議,先是愣了愣,才慢半拍地舉杯與他相碰,喝了一口,便又耽溺在惆悵的思緒裡。

  程昭宇觀察他的表情,訝異地挑眉,想了想,忽地開口:「我看你別管你那個什麼金絲雀了,不過是寵物,丟了再養一個就是了。」

  紀天睿聽了,倏地凜神,勃然大怒。「你說什麼?」

  「我說,你想要一個情婦在家裡,再養一個就是了,何必執著於她?」程昭宇若有深意地望著他,對他凌厲的眼神,絲毫不畏懼。

  紀天睿用力拍桌。「不准你這樣說巧薇!」

  「為什麼不?難道她不是你的情婦嗎?」

  她的確是。

  「難道你不是把她當成寵物嗎?」

  他的確這麼想過。

  「那我哪裡說錯了?」程昭宇星眸熠熠。

  紀天睿啞然無語,雖然好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他自己曾經說過的,但不知怎地,如今聽來就是格外刺耳,格外令人氣惱。

  就算是情婦,就算他並不愛她,但她對他而言是最特別的,是他唯一真心想寵想疼的女人,她不一樣,跟方喜娜或任何其他女人,都不一樣。

  她是唯一的,不可取代的——

  紀天睿漫然尋思,胸口無預警地痛了起來。自從孫巧薇離開後,他的心痛便間歇性地發作,次數愈來愈頻繁,時間愈來愈長。

  他快瘋了,如果再見不到她,他說不定真的會發瘋。

  他掏出藏在口袋裡的腳鏈,緊緊地握住。這串鏈子,除了她以外,沒有女人有資格戴,他不許,絕對不准……

  「你愛她吧?」突如其來的問話,驚醒他混沌的思緒。

  他一震。「你說什麼?」

  「我說,你愛她。」程昭宇緊盯著他,嘴角微挑,噙著嘲弄。「看你這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就知道了,如果不是愛那個女人,你不會那麼捨不得對她放手,今天也不會來Pub跟我一起喝悶酒了。」

  紀天睿拙緊腳鏈,神色凜然。「我說過了,我不相信愛情,也不會愛任何女人。」

  「那是你的想法。」程昭宇嘲諷地嗤笑。「愛情才不會跟你講這些道理,它管你信不信、想不想,反正它要來便來了。」這可是他的經驗談。

  是這樣嗎?

  愛情要來便來嗎?

  紀天睿惘然,迷濛地盯著掃在手中的腳鏈,輕輕一搖,鈐鐺清脆響,他匆地憶起孫巧薇的一顰一笑,心口又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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