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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頁     淺草茉莉

  「咱們的兒子……就交給您了,替我……替我……」她身子冰涼得好似沒了人氣。

  「不許胡說,你不會有事的,孤這就帶你回弦月王宮,太醫會醫治好你的傷勢,你一定能活下來!」冶冷逍神情一緊,顧不得月寧關前一片兵馬狼籍,要他坐鎮指揮,擁著她策馬先回王宮,留下王燕善後。

  玫瑰苦笑,口中再湧出鮮血,皚皚白雪和著她鮮紅的血,曳出一地的點點嫣紅,竟成了極為瑰麗淒涼的景致,「逍……我愛您……只愛您……別忘了啊……」

  他策馬任奔,眼眶已紅,寒冷的風雪打在他臉上,他也渾然不覺得痛。

  冶冷逍短短一年之內,分別滅了射日與宿星,就連劉墨雲也已死了,天下再無他的敵人,他於兩個月前,終於正式稱帝,史稱弦月大帝。

  弦月大帝立都於關中,弦月王宮改稱帝宮,所有禮制規範以帝制定之。

  從此,四方平定,海內晏如,真正的成就了黃河清,海水平的安樂世道。

  關中城東有棟清冷小屋,冷風一陣陣吹過,帶起樹梢上的枝葉沙沙作響,抖落下的黃葉遍佈周圍,其景蕭條之中還帶著一股腐敗之氣。

  屋裡躺了個人,他瘦骨麟峋,氣息微弱,再不復見之前的英挺健朗,已是個行將就木之人。

  屋裡的窗是開著的,他寂寥虛弱的盯著窗外看,外頭不知何時飄起了濛濛細雨,而他終於見到一個人,這人穿著金鳳披風,沒撐傘的任絲絲細雨灑在她的肩頭上,踏著緩慢的步子朝屋子這裡走了過來。

  他笑了下,笑容極美,但卻反讓人瞧見笑容背後的桑榆晚景。

  一隻纖手推開木門,掀起捲簾,人進到屋子裡。

  屋裡只有他一人,知她要來,其他人早避開了去。

  他的眼睛深邃而寧靜的望著她,已不見先前的激情狂躁。

  他見她兩片嘴唇血色極淡,行動緩慢,似是傷勢才剛痊癒便下床來探他。

  她進屋後一句話未說,只是靜靜地坐在他的床緣上,垂著首也未朝他看去。

  「對不起……」他久未曾開口說話,突然發出聲音竟是沙啞難聽得幾乎認不出是他的聲音。

  她搖頭,「都過去了。」她淡然說。

  「你的傷……」

  「是小絲救了我一命,要不是它阻了那箭勢,那一箭就會射穿我的心口,如今,我已沒事了。」玫瑰經描淡寫的道,她沒說出來的是,她傷及肺腑,儘管痊癒後,也無法再像從前一樣生龍活虎了。

  以後她說話大聲不了,也不能快跑,而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損傷,太醫說她才生產便受此大創,從今以後她再也不能受孕了。

  自己不能再為逍孕育其他的子嗣,這令她極為心痛,但不想床上的人更內疚,因此她什麼也不提。

  祭天星眼神極其黯談,因為明白那日她受的傷勢如此嚴重,後遺症不可能如她所說的這般輕鬆。

  但是……他再也無力補償自己的過錯了。

  「謝謝你肯來,死前能見你最後一面……我很滿足……」

  她經輕點頭,「此生不能接受你的情,只有答應最後與你見上一面,了卻你的心願。」兩個月前他中了逍那一箭,能拖命至今已是奇跡。

  一滴男兒淚自他眼角湧出。「多謝……」

  她沉默不語,沒有回應他的感謝。

  祭天星的呼吸已逐漸虛弱起來,「玫兒……我並不後悔因你而走上滅絕一途,若有來生……我願化作你的小絲,再為你擋險。」他說這話時並不激動。眼神已如天空一樣沉穩安詳。

  玫瑰仍是沒動,他們之間有太多的愛恨情仇,她理不清自己究竟是恨他還是可憐他。

  「玫兒……永別了。」祭天星驀然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閉上眼,心頭揪成一團,半響後,那隻手鬆開了,一塊繡有龍鳳呈祥的錦繡方巾落在她手上,這是他到死才願意放手的東西。

  玫瑰屏住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再受不了這令人窒息的一切,沒去瞧那床上的人最後一眼,她霍地站起身離開,才走出屋子,李玲已站在門外,兩人相見皆是一征。

  「謝謝你肯走這一趟,他終於能……瞑目了。」李玲哽聲對她說。那神情恍若有萬種情緒在心頭,有愛有恨還有感激。

  是李玲去求她來的,她這才會出現在這裡,「你不用謝我,我是為還他的情而來的,縱使他傷害過我,但同樣也幫過我許多回,我只願他好走……」

  「我明白……但還是謝謝你,至少你沒有因為過去的恩怨,將他恨到底。」

  「要恨一個如此深愛過我的人……其實並不容易。」

  李玲的臉龐霎時雪白,「……那至少讓我說抱歉,雖然我不後悔對你放箭,但我並不是真心希望你死,只是認為你若死,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雖然她曾想過於公於私玫瑰都得死,但她知道她其實很無辜。

  玫瑰點點頭,曉得李玲的意思,「沒錯,若我一開始就不存在,也許局勢的變化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三朝仍在,所有人都未死。」

  李玲搗著唇,似乎在壓仰什麼心緒,她若未出現,自己還是冶冷逍的妃子,而屋裡的那男人雖然不會屬於自己,但至少不會國破人亡。

  「你好走,我……先進去了。」李玲澀難的開口,似無法再面對她,轉身進到屋裡。

  玫瑰歎了口氣,才走了幾步路,屋裡已傳出李玲的痛哭聲,祭天星死,她自是肝腸寸斷。

  李玲對祭天星的癡,並不比祭天星對她的,李玲同樣也是個可憐的女子,終其一生求不到兩情相悅的真愛。

  玫瑰仰起頭來,淚水早已無聲的蓄滿眼眶,望著陰雨紛飛的天空,悲傷的眼淚終於自眼角滾滾而落。

  一支傘突然出現在她頭頂上,為她擋去綿綿細雨。

  「身子才剛好,別淋雨。」冶冷逍溫柔的說。

  她撲進他懷裡,眼淚落得更凶,「咱們一定要幸福,我不要像祭天星與李玲一樣,悲慘一生!」

  他摟著她,輕拍著她的背,面容亦是無比的沉重。

  是他親自帶她來見祭天星最後一面的,他對祭天星也有一份欽佩之情,若非兩人定要爭個高低才能定天下,他何嘗捨得殺祭天星這樣一個英雄人物,可惜,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有祭天星就沒有他,同樣的,這女人也只能有一個男人,儘管他對祭天星惺惺相借,但也不能讓出心愛的女人。

  儘管陰雨簫索,小屋淒涼,但至少有這女人的最後相伴,祭天星應該願足了。

  這是他對敵人最後也是唯一的慈悲。

  「會的,孤絕不負你,一生的愛只讓你一人擁有!」他傭著她許諾。

  兩人一同瞧向天空,這雨雖然綿細的打下,但忽然間,顯得生機勃勃。

  逝去的生命已結束,但留下來的人要繼續過他們的人生,而且只許燦爛,不許有悲傷。

  尾聲

  弦月大帝稱帝第十五年,元旦。

  自大帝一統天下後,四方昇平,萬象更新,百姓安平樂業,國勢空前強盛。

  元旦這日弦月大帝照例會在帝宮施放煙火慶賀一年之始,而百姓也可在帝宮外觀看到滿天星大輝煌。

  因此在這一日,百姓們會扶老攜幼的來到帝宮外頭聚集,也會出現許多攤販做生意,連雜技團都紛紛出籠,在空地上表演吸引人潮,一片的歡樂景象會持續一整日。

  「嘖嘖,真是吵鬧啊,爹該堅持一下才是的,怎能隨娘的心意就將帝宮外搞得與市集無異,壓根敗壞帝宮的莊嚴與宏偉,當真不像話!」少年俊眸修長,氣度不凡,手拿一把附庸風雅的折扇,身上穿著的衣裳色澤雖不搶眼,但細看那質地與做工,卻是上等中的上等,民間的裁縫根本做不出來。他在人群中穿梭,邊走邊嘖嘖的抱怨。

  他身後跟著一名隨從,年約十八、九歲,「少爺又不是不知,老爺最疼、最寵的就是夫人了,夫人盼每年微服出巡與民同樂一回,老爺自然是萬般好了。」

  「他們好,我可不好,瞧這都快到施放煙火的時候了,還不見他們回去,這煙火是放還是不放?」每年的煙火都由父皇親自主持施放,他帶著母后出帝宮遊樂至今還沒回去,這才勞得他出來尋人,免得誤了施放煙火的時辰。

  少年個性孤僻,不喜熱鬧,見到人多的地方就厭煩。

  他的侍從白是瞭解他的毛病,馬上道。「要不小全子去找,您先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歇,等小全子找到人了,立即來通知您過去。」小全子提議。

  他皺眉的瞧著摩肩接踵、熱鬧擁擠的四周,實在感到煩躁,真不明白父皇與他也是同性情的人,怎麼就有辦法忍受陪母后到這樣紛鬧的地方,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要是自己,將來再寵一個女人,也決計做不到這樣,他搖頭,不耐煩的朝小全子擺了手,「去去去,我就在那賣風箏的攤子旁等你,你速去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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