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是這樣想,嘴上當然不能這樣說,他恭恭敬敬地問:「陛下身體有恙?不知小使可否探望?吾等一行人此來,帶著華嵐最好的藥材,臨行之前,吾主還讓吾等帶上敝國最好的御醫。」
「貴國君真是英明神武,料事如神,藥材和御醫居然一併帶來,可是陛下生病不過是這兩日的事,大人您從華嵐過來至少也要四天的行程吧?是誰向華嵐傳遞了什麼謠言嗎?」
她的語調倏地一涼,幽深的眸子凝注在他的臉上,讓原本心氣高傲,對她不屑一顧的楊尚傑頓時一驚,意識到自己言詞之中犯一個重大的錯誤。他立刻辯解道:「那些藥材原本是進獻的禮物之一,而御醫,是陛下擔心我們舟車勞頓,體恤小使上了年紀,恐染病疾,特意派遣隨行的,並非針對貴國陛下。」
陳燕冰展顏一笑,「我想也是,只是如今天府和北燕的戰事剛剛平息,餘下幾國之中難免有居心叵測之輩,捕風捉影,造謠生事,華嵐素來潔身自處,不沾惹這些是是非非,陛下曾和本宮說過,若天府想找尋一個可以倚重的盟友,華嵐是首選之國。」
楊尚傑長出一口氣,說道:「此番小使奉命來天府,吾王也有此意,關於海境港口之事……」
她擺擺手,「和國策有關之事本宮不便多聽,後宮不干政,這是陛下的意願,也是本宮自己的意願。待過兩日,陛下龍體康復之後,自然會和大人談的。只是不知道大人能在我天府停留幾日?」
「這個臨行之前,吾主給了小使一月之期。」
一個月,就是說有得耗了?陳燕冰心裡暗暗一笑。接下來要頭疼的人該是沈慕凌了吧?如何把這明顯是來刺探情報的老頭打發走,又不讓天府真正的國情洩露?
和楊尚傑又寒暄片刻,見他臉上出現應付焦躁的神色,知其因為從自己這裡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情報也感覺厭倦了,她便很知趣的結束這番會面。
待一直看不到楊尚傑的背影,她才轉過頭,看著身後的屏風道:「我剛才若有說錯話的地方,王爺可以指正。」
屏風被太監們撤去,沈慕凌就端坐在屏風之後,一手托腮看著她。兩人對視,她猜想他大概會挑些毛病來揶揄她,但他只是靜靜地看了她一眼,低眉道:「皇后進退得宜、言詞穩當,沒有什麼需要本王指正的。」
陳燕冰的唇角上揚,「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擾王爺處理公務,本宮也該回飛燕宮了。」
「太子怎麼樣了?」他又問。
上揚的嘴角閃過一絲諷刺,「還好,沒有用到王爺說的以毒攻毒,幾位太醫替太子配的解毒湯藥很有用,今早他已經可以下地,只是人還有些虛弱,我讓他先休息幾日,學堂的功課我會幫他補上。」
他的臉上也似浮起一層隱隱的笑意,「那就好。」隨即起身,「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未等她說話,他已經先她一步出殿。
在路上,陳燕冰問他,「王爺對下毒之人是誰可有頭緒?」
「嗯,有了。」
這麼快?她頗為驚訝他的辦案效率,但是轉念一想,在沈慕凌心中一定早有一份可疑名單,畢竟敢對皇儲下毒手的人,在天府之中,不會超過一掌可控之數。
「那……王爺能和我說說嗎?」她輕咳一聲,「我這裡也好有所防範,萬一對方再次下手,我不能全無準備吧?」
「你不用防範什麼,因為對方短期之內不會再下手。」他說得異常篤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就是傻子,嘗試一次之後沒有甜頭,也該收手了。」
說話間已經來到飛燕宮。
正巧沈錚在院內,五台武將正在為他示範劍法,小太子坐在一邊的石敬上,雖然氣色欠佳,但卻看得很入神。
他們兩人連袂而來,那名武將立刻收住劍式,躬身道:「末將拜見王爺、皇后娘娘。」
將沈慕凌喊在前面,她並不意外,知道天府二十萬大軍,有十五萬是在沈慕凌掌控之下,這人應該也是他的部屬。陳燕冰點點頭,走到沈錚身邊,撫摸著他的頭髮,「太子怎麼在院子坐著?不是和我約法三章,你要乖乖在屋內靜養的嗎?」
沈錚仰起臉朝她笑道:「母后,我是想自己快點好起來啊,如果我手無縛雞之力,就會給那些想害我的壞人可趁之機,所以我一定得盡快開始練武才行。」
「那也不急於一時啊。」她搖搖頭,詢問宮女,「殿下今天的藥吃過了嗎?」
「已經吃了一帖,還有一帖是臨睡之前喝的。」宮女答道。
陳燕冰回頭對幾人道:「我先回房換件衣服,王爺請隨意。」她身上還是見外國使臣時的正式朝服,隆重到過於沉重,在自己的寢宮之內就不用這樣鄭重其事,現在又正值盛夏,還是穿得簡單舒服些好。
沈慕凌斜眼著那名部屬,似笑非笑地說:「蕭遷,我竟不知道你幾時成了太子的老師?」
蕭遷尷尬地回稟,「今日太子命人召末將入宮,末將還不知是為了何事,所以沒有向王爺稟報。」
「你多心了,太子召見你,你為何要向我稟報?太子是君,而你與我……都是太子的臣。」他微笑著慢慢走到太子的面前,彎下腰盯著對方的臉,「殿下,微臣說的對不對?」
沈錚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忽然抽出桌上的一柄匕首就刺了過來——沈慕凌大手一撥,就將他的手腕撐住,稍一使勁,沈錚就疼得鬆開於,短劍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微笑著搖搖頭,嘖嘖幾聲,「殿下這就不對了,一直以來,殿下都讓我感慨您不愧是生長在宮中的孩子,老成世故工於心計。難道自己所設計謀不能如願就要惱羞成怒嗎?您的隱忍之功著實太淺。」
沈錚咬牙切齒地說:「你是亂臣賊子!我若是不殺了你,早晚有一天你就會像梁冀殺漢質帝一樣殺了我!」
沈慕凌呵呵笑道:「您太高估自己了。漢質帝?先看自己能不能當上皇帝再拿自己去比那個短命的小皇帝吧。殺你?我有必要嗎?這天府之內沒有人會是我的威脅,一個孩子又能把我如何?」
他低聲再說:「我勸您以後還是放聰明些,別再做那種給自己下毒的蠢事。想栽贓陷害誰?我嗎?還是殿內那個女人?不論是誰,你都得罪不起。中毒的滋味很難受吧?肚子疼得快要死掉了吧?現在是不是很後悔?」
沈錚氣得兩眼噴火,恨不得跳起來咬死他,可是手腕被撐住,沈慕凌的一隻手也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壓在石敬上一動也不能動。
噙著一絲冷笑,沈慕凌黑眸冷得令人發抖。「好吧,我知道你現在不敢喊叫,因為不想讓你那位親愛的母后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小孩,所以,我現在說的每一個字你都給我安安靜靜地聽,然後牢牢記在心裡。」
沈錚咬著牙瞪他。
「殿內那個女人,你別打她的主意,因為她的生死與你無關,可你若非要和她扯上關係,那你的生死我可就不能保證了。
「你如果想活著登基親政,就給我乖乖地做好你的太子,八年之後,這江山自然就是你的。」
「哼!」沈錚別過臉去,分明不信他的話。
他冷笑一聲,「但你如果非要做傻事和她過不去,我對付人的手段,你應該有所耳聞吧?烈油烹炸、巨甕蒸煮、千刀萬剮……哪種死法都足夠讓旁人看上十天半月,記住一輩子……」
「你敢?!」沈錚的臉色由紅變白,煞白如雪。
沈慕凌清幽地一笑,「你若不怕死,可以試試看我到底是敢還是不敢?」
陳燕冰從內殿走出時,就見這對叔侄如此對峙著,不禁好奇地問:「你們這是……」
「殿下想與我切磋一下武藝,可惜一招就敗下陣來。我看他大概快要哭了。」
沈慕凌輕描淡寫地說笑,環臂胸前,「不過你說的對,太醫們的解毒湯藥還是很有用,否則他根本沒有力氣在我面前舉起這柄七首。」
他面對她,朗聲笑道:「皇后娘娘,接下來的日子您可有得忙了。」
她走到沈錚面前,見他果然臉色難看,便拍拍他的肩膀說:「敗給武王有什麼丟臉的?我們北燕十萬大軍還不都敗在他的長劍鐵蹄之下?」
「皇后這是在安慰太子,還是在指責我是殺人狂魔?」沈慕凌在她身後悠然問道。
她抿起嘴角,只當沒聽見。
「王爺今天要在我這裡一起用膳嗎?」見他似暫時無意離開,她便客氣地問了一句。
沒想到他竟點點頭,「也好,忙了一清早,我還沒有吃飯。皇后這裡有什麼好吃的,我將就吃一點吧。」
見他答應得「委曲求全」的樣子,陳燕冰深吸一口氣,真後悔自己剛才多話。
「就不知王爺平時愛吃什麼,王爺難得來一次,總不能讓王爺『將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