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爺。」小牛子開心的找人手去了。
書輕淺看著他臉上不容置喙的神情,知道這已經是他的最大的讓步了,也就不在這個上頭計較了。
於是後王孫這個大工頭在那間小屋子裡從早待到晚,確定了一切無礙,留下央秀還有幾個府裡的家丁,最後以蕭融功課不可一日間斷,把小鬼拎了回去。
她每次扔下他的速度都快得無情,不留個人質在手怎麼行……
***
既然離開後府,書輕淺決定不再主動關心那裡的人事物。
不過,飛鳳公主返京了,就在書輕淺搬出後府後沒多久。
屠管家帶著府裡需要請示的大小事,還有店裡頭的帳薄請她拿主意,做決斷,「順便」透露了一些消息。
該讓小姐知道的事情不論是順便,無意,還是被當成嚼舌根都得讓她知道不可。
「內院的事情不是有管事嬤嬤在管著,哪用得著我?」
「嬤嬤說一事不勞二主,小姐已經接手習慣,只好請你管到底了。」果然,小姐才出來沒有多久,已經擺明置身事外的態度,他可不能讓這情況繼續發展下去。
「你們家爺呢。這些帳不都是他在處理的?」她才不要沒事找事做。
「爺上京去了。」去退婚。
她瞧了那堆小山,「他每天都要看這麼多東西?」
「更多。」鹽鐵生意剛拿到手,即使接手的生意不到官營總額的百分之二,爺卻說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生意場子就是要鯨吞蠶食,往後他們會拿到更多,直到他滿意為止。
「你可以等他回來,或者全權代為處理。」這種東西一腳陷進去沒完沒了了。
「想不到小姐也這麼信任小人,可是小人除了店面事宜,還要巡鹽田,爬礦山,更要跋山涉水去田莊,一天只有十二個時辰,小姐,你看看小人的黑眼圈。」打哀兵政策,爺的交代上有這麼一條。
「這樣吧,我幫你看這些賬本,不過得發薪餉給我。」原本就想出去找工作,不想賦閒在家的,她不打白工。
「這個,小姐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辦。」屠管家噎了下。
「那就這麼說定,往後屠管家白天送賬冊過來,翌日再收回去就好了,這樣比較不浪費你的時間,你說可好?」
很好,達成協議。
轉眼到了四月。
「小姐,你又在等爺的信?」買菜回來的央秀隨口問了句。
「我在掃地。」她用竹掃帚在地上畫了畫表示自己的認真程度。
「這樣啊~」央秀想笑又不敢,「那小姐慢慢等,我進去忙了。」
「就跟你說不是等他的信……」還要強辯,人早就進屋子裡去了。
書輕淺把竹掃帚往牆角一放。哎,她這點心眼到底在騙誰?都怪後王孫,沒事一天一封信,說是利用晚上時間挑著燈寫的,在京城沒人可以說心底話,怪悶的。
勸他早點睡,他顯然不當回事,一整個月沒一封信遲到過。
就連她這個收信人都跟驛站的信使混了個臉熟。
仔細看他的信,他的字飛揚跳脫,非常脫俗,一筆一勾卻很有個性,字數也很嚇人,經常厚厚的一疊,信的內容天馬行空,把他投宿的客棧,京城的景色,碰到的人,都會細細交代,還常常筆鋒一轉就訴說起對她的想念,說什麼孤枕難眠的,想起兩人同床共枕的日子多麼甜蜜,看得她差點想撕信。
夫妻床第上的情事能寫在這上頭的嗎?他不如昭告天下算了!
人不回來,只讓她靠著書信解饞,這是隔靴搔癢嗎?
她的心情越來越不好,信索性不回也不看了。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五天,第六天的清晨,她還睡得朦朦朧朧,卻有個冷涼的東西在臉上撫過來,摸過去。
她覺得癢,伸手就往那不規矩的東西打去。
那東西去又復返,她乾脆拉起被子想把整個頭都蓋住。
「你這沒良心的丫頭,就知道你一點也不想我,還睡的那麼熟……我可是好幾天沒日沒夜的不曾闔眼。」
書輕淺睜開了迷濛的眼。
還沒來得及解下披風的後王孫就站在她床頭,風塵僕僕的,身上還佔著露水的冷冽。
」你……我在做夢嗎?「抹上他的手,冷的,可人是實在的。
「我回來了。」
她飛撲進了他的懷裡。
「我怕我再不回來,你會跑了。」疲憊的聲音有些沙啞,怕她摔下來,結實摟住她。呼,想念好久的軟馥身子,所有的奔波勞碌都有了代價。
「胡說,我哪那麼容易就跑掉!」
「那你說為什麼不給我回信?你可知道每天讀你的信可是我在京城很重要的精神食糧,不看過你的信怎麼都無法入睡。」抱著朝思暮想的人兒坐上床沿,更用力把她鑲入自己的懷裡,享受片刻的溫存。
「有閒暇寫那些東西,不如早點把事情辦妥,讓我看到你的人實在。」
「你的意思是,你想我了?」
她羞了一下,還是承諾,「很想,我在想,你要是繼續在京城逗留下去,就換我去找你了,你的信上盡說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我擔心萬一皇帝陛下若遷怒,把你下獄,說什麼我都得去把你救出來。」畢竟皇帝看上的女婿哪可能讓別人說不要就不要,皇家顏面比什麼都重要。
「你要用什麼救我?」他挑眉。
「就算散盡家產,就算回娘家去借……你存心套我話兒?!你這混蛋,趕快把結果告訴我,免得我一顆心老是吊著。」什麼時候養成的壞習慣,這男人總是喜歡套她的真心話。
「你一定想不到,我退婚,陛下答應了我的要求。」雖然一剛開始是不悅的,命令他在客棧等候發落,但三十幾天過去,總算來了旨意。
「沒有龍顏大怒?沒有要抄家減族?沒有要罰人?」不敢置信。
「畢竟我跟飛鳳公主的婚事日久,知曉內情的人,放眼天下人也沒幾個,這事可大可小,其實是存乎陛下一心的。」當皇帝的人最好面子,他安靜的等候總算沒有浪費時間。
「你知道這有多冒險嗎?」皇帝老頭要翻臉可跟翻書沒兩樣的。
「我的家族從很遠的祖先輩就不停的把生下來的女兒送進皇宮,兒子則進朝當大臣,不管受不受寵,受不受重用,一代傳一代,直到現在,都已經分不清楚後氏和皇家的關係牽扯有多深了。
「但功高震主不是什麼好現象,皇上的龍榻旁邊不容他人酣睡,人要知進退,所以我很早就主張應該把勢力從皇宮撤出來,好讓皇上安心,我要是不開這個頭,往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遭禍。」想當然耳,當初他的論調遭族人大力反對,諸多叔伯長輩把他罵得狗血淋頭,怕一朝榮華富貴不再,無以為繼,有後顧之憂。
這是人之常情,但如今掌握一族繁榮興衰的責任換他來扛,他還是決定要放手一搏。
皇帝都自稱寡人,寡人,孤寡之人,就是不願朝中大臣的任何人權力大過他,各方勢力互相制衡,皇帝才會樂見。
他下了一著險棋,險險獲勝。
「對不起,這麼大的事沒有跟你商量過。」
「你怕我擔心。」她知道,能理解,可還是很想掐他。「可是你想發展的鐵、酒、鹽這些官府獨佔的生意,跟朝廷依舊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你不擔心少了這層關係,以後在拓展事業上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煩出現?」
「要一口氣跟皇室完全撇清關係是不可能的,一個不好反而容易引起他們的疑心,讓他們知道我們還貪著他們的財,一方面是替我們自己另謀生路,二方面陛下對我的放心才會慢慢卸下,只是這條路有點漫長,你願意陪著我嗎?」
「說不成嗎?我都上了賊船!」
「什麼賊船?!你想跳船也來不及了,我絕不允!」
她一直覺得他不單純,可這會兒才恍然大悟,後王孫從來都不是花花公子,他是心眼特多的假面人。
尾聲
一年後。
夏日荷塘的菡萏花開了,花白如棉絮,花瓣中帶著亮晃晃的粉嫩,綠葉薄水,蜻蜓在水上浮點著,看著看著,讓人消除了許多熱意。
大腹便便的後家主母甚是無聊的躺在軟榻上,因為接近產期,浮腫的腳已經穿不住繡花鞋,她乾脆脫了鞋子,只著白襪,淺綠細白綾花紗的對襟長衣也遮不住她渾圓的肚皮,只能靠百褶長裙稍稍遮掩。
隔著不遠的花架,有一人正在辛苦忙活。
「不是我要潑爺冷水,出門談生意你一把罩,隨便就能迷倒整個五稜的姑娘們,你做什麼都合適,就是不合適幹這個。」
她面向花圃中戴著斗笠,矮著身體,正拿著小鏟子鋤東鋤西的男子。
還不死心呢,這已經是今年第幾次說的新品種了?
種花,他真的不合適。
那些花商所說的新品種一到他手裡,要不花朵開過一次後就謝了個精光,要不乾脆枯死,這個所謂的天分吶,她確信後王孫在這方面是一點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