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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決明

  德松似乎被問倒,少爺想如何安頓她,不在他這下人能置喙職權內,他只能奉命行事,少爺怎生交代,他便怎生辦,少爺並未提及兩年之後,迎寶珠小姐入門,白綺繡該做怎樣處置……

  依他來看,寶珠小姐入府絕對會成定局,丞相女婿這身份,少爺算計多年,如今唾手可得,不可能放棄。然而,少爺對白綺繡的獨佔心,似乎不會因為娶妻而稍減。

  真是難題呀……

  「哼,賤婢竟膽敢奢想被金屋藏嬌?!」

  冷冷輕哼為首,伴隨雜沓腳步護送而來的人海陣仗,陸寶珠嫌惡地踏進卑賤下人的通鋪小園,她長髮披著,沒有貴重金飾點綴,連外裳都是胡亂披起一件了事,足見其匆匆趕來,她正巧聽見德松勸小賤人不要辜負赫連瑤華的苦心那句話——

  幸好銀月偷偷跑來向她稟報,否則小賤人就給逃掉了!

  赫連瑤華明明告訴她,他對小賤人沒有任何寵愛,若沒寵沒愛,怎會連夜派德松護送她離開,更打算暫時安頓在西京別院?!

  現在謊言不攻自破了吧!這小賤人在赫連瑤華心目中,竟是如此重要!重要到非得藏起來保護好?!

  「寶珠小姐?!」德松驚訝,沒忘記抱拳行禮,以及用身軀擋在白綺繡面前。

  「你滾一邊去!陸寶珠邊喝令邊動手,使勁推開德松,德松不敢還手,怕誤傷貴客,另一方面他亦不能退開,身後的白綺繡只要直接面對陸寶珠,絕對又會吃下悶虧。

  德松人高馬大,擋住陸寶珠的視線,她一上火,以細馬鞭甩他一耳光,箭步繞過他,揪著白綺繡,把她從德松身後硬拖出來,纖手高高舉起,眼看就要重重落下——

  德松顧不得尊卑,擒住陸寶珠的手腕,阻止了她。

  「寶珠小姐,請手下留情。」

  「我何必對個賤人留情?!我現在就活活抽死她,看她還能藏哪裡去!」陸寶珠使盡力氣,也無法將握鞭的手從德松五指間解救出來,任性跋扈尖嚷:「你馬上放開我,不然我連你一塊兒抽!」

  「我家少爺命令我,毫髮無傷送綺繡姑娘出府,他的命令是我唯一需要遵從,請寶珠小姐見諒。」翻成陸寶珠能懂的語言就是:我只聽赫連瑤華的話,至於你,抱歉了。

  「你敢頂嘴?!」陸寶珠連試數回,仍是受他鉗制,她越生氣了,朝左右呆佇的下人吼:「你們愣著做什麼?!給我好好教訓那個賤婢!」

  陸寶珠帶來的人,全是些婢女丫環,一個一個上,自然不敵德松,但當她們以人海戰術圍攻而來,德松很難出手,特別是他手裡還拎著一隻不斷攻擊他的小母獅……

  情況完全失控,德松被耙出好幾記爪子痕,有兩三條見了血,他看見幾名壯碩婢女朝白綺繡撲過去,不知道是誰發出了尖叫,更不知道是誰打中了誰巴掌,聲聲響亮,他心急要去護她,陸寶珠換到左手的馬鞭又朝他臉上揮舞而下——

  直到某樣東西掉落地上,敲擊出清脆之音,才終止了這場混亂。

  匡?匡?匡?……

  它太清亮,教人無法忽視。

  而它,銀光迸現,反照出燈籠投射的紅火,流洩在其間的寒芒,異常鋒利。

  它,是白綺繡藏在身上那柄用來刺殺赫連瑤華的薄刃。

  第7章(1)

  一柄薄若棉紙的小小匕首,引發的風暴可大可小。

  若視它為女子防身用的護刃,只求自保,並無其他用處,自然便是小事。

  但若硬要扣下罪名,婢女身上藏刀,居心叵測,定是要尋找時機傷人,那麼,這柄薄刃,足以誅人九族。

  陸寶珠當然不會讓它輕輕被粉飾掉。

  「說!你是不是心懷不軌,準備刺殺赫連大哥?!你潛進府裡,目的便是如此,你最好老實坦誠,誰派你來做這種事?!」身在官家,見多了排場,陸寶珠學起辦案倒有三分皮毛,其中恫嚇人的官威最有模有樣,沒有驚堂木,軟嫩掌心也能拍出重重巨響。

  「綺繡姑娘若有心刺殺少爺,她有太多次機會與少爺獨處,卻不見她動手,可見她絕對不是帶有意圖——」德松雙頰慘兮兮,五爪加五爪再五爪,整張臉幾乎快媲美老虎斑紋。

  陸寶珠稚嫩芙顏上填滿輕蔑:「既然不是要刺殺赫連大哥,那麼,目標難不成是我嗎?因為嫉妒我將成為赫連府的少夫人,於是,藏了柄匕首,要找時機對付我?只要沒了我,你便有麻雀變鳳凰的機會,坐上少夫人位置?!」

  這罪名,扣得恁重,一旦成立,白綺繡定被處以極刑。

  搶在德鬆開口之前,白綺繡終於輕啟粉唇,堅定回道:「綺繡絕無此心。」她否認了傷害陸寶珠的指控,卻對刺殺赫連瑤華一事隻字不語。

  「那麼你藏柄匕首做什麼?!我從沒聽說過,當個婢女得隨身帶刀。」陸寶珠不信她狡辯,而白綺繡亦沒有回答,她冷冷一笑:「看來,不嚴刑拷打,你是不會招了。」人的賤性,不嘗苦頭,不懂折腰求饒。

  「綺繡姑娘是少爺的人,要責罰也該由少爺來!」德松捍衛她。

  陸寶珠瞪向德松:「平時沒見你吭半聲,今天話怎這麼多?!」她嬌蠻斥罵,纖手間,馬鞭甩得咻咻作響,這鞭又短又細,使起來省勁,抽在身上的瞬間,雖不至於皮開肉綻,但凜冽的劇烈疼痛絕對免不了,她最愛用它教訓頑劣奴僕,既能不鬧出人命,又能讓人哇哇叫痛。

  陸寶珠罵聲甫歇,小馬鞭已經迅速抽向白綺繡右手臂。

  「還不快說是誰指使你混進府裡?!目的又是什麼?!說!」一鞭接一鞭,如驟雨傾落,幾乎全落在挺身護她的德松背上,幸好陸寶珠是個嫩娃兒,力勁不過如此,抽不疼皮厚肉硬的練家子。

  「你滾開啦!」鞭鞭打不著小賤婢,陸寶珠氣得直跳腳。

  「德松,你別只顧著我,你會受傷的。」白綺繡不願德松因她之故,白白受人鞭笞。

  德松沒吭聲,眼神在說:挨她鞭子總比挨少爺鞭子好。若他讓白綺繡受傷,少爺不會輕饒他。

  「住手。」

  赫連瑤華寒聲制止。

  馬鞭在半空中乍然止住,瞬間鴉雀無聲的死寂,只聞赫連瑤華步來的跫音。

  深夜裡,燈火黯淡,樹蔭的暗影籠罩在赫連瑤華週身,一抹猙獰嵌在深邃五官間,瞇細黑眸內,一簇怒火燃燒。

  「赫連大哥!」陸寶珠立刻迎上前,一如今早在璇璣園小亭裡露出甜美笑靨,要向赫連瑤華告狀白綺繡藏有薄刃一事,她相信就算不用加油添醋,赫連瑤華也會對於居心叵側的白綺繡感到嫌惡與震怒。「你聽我說.這個賤婢身上竟然挾帶危險的薄匕首,她一定是想對你不利,赫連大哥,你不要被她柔弱的假皮相給騙了!快點命人將她押起來,再好好審問她!」

  「是誰給你這麼大的權力處置我赫連瑤華的人?」他卻不似白日與她共處時的和藹可親,那時縱容寵溺的溫柔,像是一場虛假幻夢,而此時此刻面容冰冷,才是原原本本的他。

  陸寶珠被問怔了,應該說,她被嚇傻了,打從住進赫連府邸開始,赫連瑤華不曾給她臉色看,別提是板起面孔,他連皺眉不悅都沒有過,他讓她以為他很寵她,對她言聽計從、對她百依百順,現在看來,她似乎弄錯了……

  是她太高估自己的重量,抑或,太低估赫連瑤華對白綺繡的重視?

  「赫連大哥……我——」陸寶珠囁嚅。明明赫連瑤華並未怒聲斥喝,他只是淡然輕吐,語調平平,卻令人不由自主害怕。

  「立刻回璇璣園,收抬你的東西,帶著所有陸府人馬,滾出赫連府。」仍是那般平述的口吻,像在吩咐下人上杯熱茶一樣的漠然。

  「你……你說什麼?」陸寶珠聽得一清二楚,但她不相信自己耳朵聽見的那些。怎可能……赫連瑤華怎可能對丞相孫女的她,說出如此無禮之語?!

  他用眼神告訴她,你方才聽見的,便是我說的,我不會重複第二回。

  而在場所有人瞠目結舌的錯愕,也讓陸寶珠肯定那番話,不只僅僅她一人聽見的錯覺。

  陸寶珠惱羞成怒,指向白綺繡,尖叫吼著:「為什麼?!犯錯的人是她!心懷不軌的人是她!拉拉扯扯間,從身上掉出一柄鋒利匕首的人是她,為什麼被趕出府的人是我?!」不合理!不公平!她不接受這種侮辱人的對待!

  赫連瑤華恍若未聞,又是淡淡說道:「順便轉告陸丞相,這樁婚事,恕我高攀不上,請他另謀佳婿。」

  這對陸寶珠無疑是第二道晴天霹靂。自她十歲起,爺爺便常常跟她說,她已有一名未婚夫婿,他便是她將來要嫁的男人。她見過他幾回,雖然都遠遠躲於簾後,可他的模樣、神態,早就深深烙印在小小少女芳心,今天他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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