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這天,錢多多很早便到機場了,連午餐也沒吃,坐在出境大廳的椅子上呆呆地等,時間一分一秒地煎熬著她的血肉,磨她的心。
起飛前一小時,她辦了Check-in手續,寄了行李,拿到了登機證。
起飛前半小時,她繼續待在入境大廳。
起飛前十分鐘,機場廣播系統響起FinalCall,催促還未登機的旅客盡速登機。
起飛前五分鐘,螢幕顯示她的班機即將關閉登機門,而她的名字傳遍整座機場,所有人都聽見有個叫錢多多的旅客延誤了登機時間。
播音員連續呼叫了她三次。
她坐在原位,如雕像般木然,一點一滴流失著生命。
他沒有來!
班機起飛了,她放棄了登機,可他沒有來。
時間繼續流逝,她從午後坐到了傍晚,又從傍晚等到夜色漸深,班機不停地起降,機場的人潮由熙熙攘攘到零零落落,那個她心心唸唸期盼的男人依然沒有出現。
於是她明白了,他不肯原諒她,不願來找她。
她等不到他了,再也等不到他了……
想著,錢多多茫然起身,坐太久了,雙腿驀地劇麻,她晃了晃,軟倒在地。
「小姐,你沒事吧?」一個機場工作人員想扶起她。
她搖搖頭,拒絕他的幫助。「沒關係,我自己可以站起來。」
沒錯,她可以站起來的,一直都是這樣的,自從母親過世後,她習慣了一個人,習慣獨自堅強。
沒問題的,她不會有問題的,多少年都這麼活過來了,她辦得到。
她揉了揉麻痺的雙腿,感覺好多了,接著用雙手撐著地面,緩緩直立身子。
瞧,她站起來了,她做得真好,不是嗎?
「媽,我很棒,對不對?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她對著空中浮現的幻影呢喃自語,那是她死去的母親,正對她慈藹地笑呢!
她努力彎了彎唇角,也想回應母親一個燦爛的笑容,可為什麼反倒是淚水紛紛落下呢?為什麼嘴唇綻開的不是笑,而是一聲聲細細的哽咽呢?
怎麼哭了?不該哭的,不能哭啊!
錢多多拚命用雙手擦淚,愈擦就愈止不住成串碎落的淚珠,哽咽轉成了悲痛的哀鳴,她頓時又腿軟了,跪坐在地,哭得驚天動地,哭得很沒形象,哭得機場大廳每個人都驚駭地瞪著她。
可她顧不得了,她的心好痛好痛啊!胸口整個噎住,都喘不過氣來了,她激烈地嗆咳著,為了讓自己能夠順暢呼吸,她不得不握拳槌打自己的胸口。
錢多多,你別哭,別哭了啊!
心裡嚴厲地告誡自己,哭聲卻是怎麼也忍不住,太多的心酸與委屈,她只能用痛哭來發洩。
就這麼一次吧!就放縱自己這麼一次,今天哭過後,她就會堅強起來,一定能堅強起來……
「對不起……嗚嗚……對、不起……」她也不曉得自己在跟誰道歉,只是覺得不說點什麼,她就會悶死了,會痛得活不過來。「對不起……嗚嗚……」
哀哀哭音在機場內迴旋不絕,令人不忍卒聞,而她獨坐在地的身影是那麼孤寂,那麼無助可憐。
終於,一個躲在暗處的男人看不下去了,眼眶劇紅,一顆心被她淒厲的哭聲撕成碎片。
他顫著走過來,蹲下身,展臂將她纖瘦的身軀摟入懷裡。「別哭了,傻瓜,我來了,別哭了。」
他來了?
錢多多昏昏沉沉地揚起眸,昏昏沉沉地盯著眼前一片朦朧的俊容,是周在元嗎?是他嗎?
「是我啊。」他舉手替她拭淚。「我來找你了。」
「你……什麼時候來的?」她不敢相信,懷疑自己出現幻覺。
「早上就來了,我一直躲在一邊看你。」
早上就來,卻直到如今才現身?他這是有意折磨她嗎?他真是太壞了,太壞了!
她將臉埋在他胸前,淚水濕潤著他心房。「你、你不想原諒我……就不要來啊,壞蛋,討厭你……」
他聞言微微一笑,星眸亦閃爍著淚光,大手憐愛地撫摸她的頭,嗓音溫柔低啞如大提琴。「乖,不哭了,我來帶你回家了,我們回家。」
「我……沒有家。」細嗓悶在衣襟裡,好生哀怨。
周在元只覺一顆心都活了起來,評評跳著,整個人神采飛揚。「怎麼沒有?傻瓜!」他頓了頓,牽起她的手貼住自己心口。「這裡就是你永遠的家。」
她怔了怔,半晌,哭得更厲害了。
待錢多多冷靜下來,周在元帶她來到機場的餐飲區,點了杯熱熱甜甜的巧克力,看著她慢慢喝。
「好多了沒?」他柔聲問。
「嗯。」她微斂眸,有些害羞地點點頭。
見她喝得唇邊多了一道巧克力鬍子,他輕輕地笑,探出手指替她抹去。
她更羞齦了,頭垂得更低了,小小聲地訴苦。「頭好痛。」
「哭成那樣頭當然會痛。」他調侃。
她嘟了嘟嘴。「還不都是因為你?」
他但笑不語,星眸熠熠。
她偷覷他一眼,芙頰暈紅。「你……怎麼會來?」
「我能不來嗎?」他歎氣。「我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
她聞言,心窩甜滋滋的。
「而且你死賴在機場不走,不就是為了等我來?」
是在等他沒錯。
充滿揶揄的口吻令她又惱又羞,可又不好發作,畢竟理虧的人是自己。
「你……還怨我,對吧?」
「當然怨你。」他回得乾脆。
才剛染紅的臉色又倏地刷白。
他心弦一緊,實在無法對這樣的她硬起心腸。他的確是怨她的,所以之前才會一直躲著遲遲不肓現身,試著狠下心不理她,可她的哭聲太悲傷,聲聲如刀,割他的心。
他捨不得啊!
周在元暗暗歎息,伸手捏了捏佳人嬌俏的鼻頭。「說謊的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以為說幾句對不起就沒事了嗎?」
感覺到他這舉動的寵溺,她心頭的倉皇淡化了些,遲疑地問:「那我該怎麼做?」
「很簡單,留在我身邊,愛我一輩子。」他淡定地提出條件。
她不敢置信。「你、你真的願意?」
「能不願意嗎?」他好似很無奈。「誰叫我愛你!」
這樣的示愛來得太猝不及防,她心韻狂亂,又是甜蜜,又是慌張,不知該說什麼,怯怯地低喚。「在元……」
「爺爺也是這意思,他要我把你找回來。」他補上一句。
「爺爺也……」她更慌了。「可是我說謊騙了你。」
「十年前我是被你騙了,可這一次,你再也騙不了我了。」他定定地凝視她寫滿愧疚的容顏,一字一句敲在她心坎。「那天你離開時說的那些冷血無情的話,我一聽就知道你在說謊,爺爺也知道,姊姊也不相信。」
「你們……都看出來了?」她手足無措。
「你真以為自己是奧斯卡影后啊?」他不屑地冷哼。「錢多多,你江郎才盡了,這次你說的謊誰都騙不過。」
她怔了怔,想到自己自以為「傾情」的演出原來在他們眼裡只是一場鬧劇,不禁有些汗顏,可思及他們之所以能看透必然是因為平日有確實感受到她的真心,又覺得感動,眼眸酸酸地浮上淚意。
「爺爺說要懲罰你。」周在元邪邪一笑。
「怎麼懲罰?」她微笑問。再也不慌不怕了,只要他們都願意接受她,什麼樣的懲罰她都接受。
「還用問嗎?」周在元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當然是要你留下來繼續當我們周家的宗婦,宗婦不好當的,多多,你會很累很辛苦。」
這就是所謂的懲罰?
錢多多笑了,笑顏如春花嬌媚芬芳。「我會很幸福。」
「什麼?」他沒聽清。
「只要能在你身邊,不管多累多辛苦,我都會覺得幸福。」說著,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水漾的明眸直視他。「周在元,我愛你,從見到你第一眼開始,我就愛上你了。」
這慎重又突如其來的告白令周在元不自在地臉熱,耳根微紅,為了掩飾窘迫,他冷呿一聲,故作不悅地嘟囔。「說這種花言巧語,你倒是真的很在行。」
看出他不是真氣惱,只是小害羞,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他賞她一枚白眼。「登機證給我。」
她一愣。這話題也轉太快。「幹麼要登機證?」
「看你想逃到哪裡去啊。」大掌攤開。「快交出來!」
「喔。」她乖乖地從口袋裡掏出揉成一團的登機證。
他接過來瞥一眼,眉峰一挑。「原來你打算去香港?」
「嗯,我媽媽葬在那裡,我想去跟她說說話。」笑意清甜,卻又微蘊著淡淡憂傷。
因為太傷心了,所以想去跟自己最親的人訴苦吧!
他深深地凝視她,胸臆微緊,忽地大聲宣佈。「我跟你一起去!」
「什麼?」她怔住。
「也該讓丈母娘見見女婿,對吧?」他對她眨眨眼,不由分說地牽起她的手。
「現在還有晚班飛機,我陪你去香港。」
「可是……」怎麼說風就是雨呢?她被他拖著走,一時有些錯愕。「你有帶護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