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成功的。」她輕聲打斷他,凝定他的目光柔情似水。「爺爺那麼堅強,他會沒事的。」
「真的嗎?」他雙瞳無神。
「嗯。」她強調地點頭。
他凝視她,像是感動於她的安慰,微微遲疑地抬起手,撫摸她的瞼頰。「我還有很多話想跟爺爺說。」
「等他醒來你再跟他說。」
「我應該早點跟他說的,這些年來,我雖然有點恨他,可也……不能沒有他,爺爺是我從小到大最尊敬的人。」
「他知道的。」
「每次我跟他吵架,看他對我滿臉失望的表情,我的心……就會痛,看他一天比一天消瘦,我真恨自己為什麼總是要跟他作對。」
「爺爺沒對你失望,他愛你,你是他最看重的孫子,一直都是這樣的。」
「一直都是這樣嗎?」
「嗯,一直都是。」
淚光在周在元眼裡無聲地閃爍,像晚秋的深潭,沉澱著憂傷。
錢多多心弦一緊,上前一步,雙手環抱這倔強又溫柔的男人。「別擔心,在元,爺爺會好的,一定會好。」聲聲柔情的撫慰,在他耳畔迴響,像一顆顆投入心潭的小石子,漾開圈圈漣漪。
他驀地反手回抱她,緊緊的,深怕留不住她似的。「多多,你別走。」
「好,我不走。」
「陪我。」
「嗯,我會陪著你。」她微笑許諾,踮起腳尖,在他涼涼的唇上印落一吻。
他怔忡地注視著她。
「別一直傻站著,坐下來等。」她拉著他在靠牆的長椅上坐下。「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買點東西給你吃?」她像母親照料著寂寞無依的孩子。
他搖頭。「我不餓。」
「爺爺開刀還要好久呢!你不吃點東西會沒力氣等。」
他還是搖頭。
她也不再勉強,坐著陪他一起等,數個小時後,周在秀也從花蓮趕過來了,神色倉皇而焦灼。
錢多多不免又安慰她一番。
其實她自己心裡也慌的,雖然只和爺爺相處了短短幾個月,但她已將他視為自己的半個親人,萬一他出了事……
不!不會的,爺爺不會有事……
她在心底警告自己,手心隱約冒出冷汗。
又等了幾個小時,直到天光從窗外射進來,手術室外的燈才滅了,主治醫生脫下口罩走出來。
周在元倏地從長椅上彈跳起來,強裝鎮定地迎向醫生,卻掩不住蒼白的臉色。
「醫生,我爺爺他……怎麼樣了?」
錢多多和周在秀也跟著走過去,周在元身子微顫,大手摸索著站在身邊的錢多多,突如其來地將她軟綿綿的小手一把握住。
他的掌心……也出了汗。
錢多多心疼不已,手指換個方向,與他十指交扣。
這樣如戀人般的牽手似乎給了他足夠的勇氣,呼吸穩定了,目光也有了焦距。
他們手牽著手,聽醫生宣判——
「過程有點驚險,不過手術總算成功了,腦內的腫瘤已經切除,接下來你爺爺可能需要在醫院休養一陣子。他年紀大了,這次開刀又耗了太多體力,我們要仔細觀察是否會引發併發症。」
也就是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
三人聽了,同時鬆一口氣,周在秀喜極而泣,周在元更加扣緊錢多多的手。
經過幾天的觀察,醫生確定周英雄病情脫離危險期,轉入一般病房。
又過了一個禮拜,他精神恢復了,便開始覺得住院住得實在無聊,不時吵著要出院,多虧錢多多想方設法地哄,總算暫時安撫了任性的老人家。
「那我明天要吃你親手醃的醬菜。」周英雄開條件。
這陣子他胃口很挑剔,醫院裡提供的伙食他嫌難吃,家裡傭人帶過來的他又覺得太油膩,只有錢多多做的醬菜配上清粥,教他吃得津津有味。
「好好,爺爺等著,我明天就帶過來,這次我還醃了你最喜歡的脆蘿蔔,保證爽口好吃。」錢多多溫言軟語,笑容甜蜜如糖。
接著,她陪老人聊天,說了幾件自己之前在飯店工作時發生的糗事,把老人逗得心情好多了,這時,周在元也下了班,前來探望爺爺。
三人一起吃過周在元帶來的晚餐,錢多多借口出去買水果,留爺孫倆獨處,說些私密話。
氣氛先是一陣尷尬,周英雄想起下午錢多多偷偷告訴自己的話,聽說他開刀那天,他這個孫子整個就像木頭人呆站在門外守著,眼神一片空白。
「爺爺您不曉得他那時的樣子看了有多讓人難過,我都怕他忍不住哭出來。」
「胡說!在元脾氣硬得很,怎麼會哭?」而且還是為他這個固執的老頭。
「你不相信,問問看他就知道了。」
周英雄拉回思緒,望向坐在病床旁的孫子,清清喉嚨,沙啞地揚嗓。「在元,十年前的事,你還恨我嗎?」
周在元訝異地挑眉,沒想到爺爺會這樣問,看著老人家一臉遲疑又掩不住期盼的表情,胸口一融。
「我是恨過你,可現在,我只希望爺爺你能好好地活著。多多說爺爺一直吵著要出院,我知道你心急,可養好身體最重要,公司的事你不必擔心,我會努力負起自己該負的責任,不會再讓你失望的。」
口氣雖然有點硬,言語卻是溫暖的,周英雄聽了,只覺心頭熨貼,說不出的感動,他有些怔忡,許久,不禁感歎。
「我沒想到有一天你會這樣對我說話。」如此坦率,如此溫和。「是多多改變了你嗎?」
周在元斂眸不語。
周英雄知道自己猜對了。「她是個好女孩。」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語落,周在元微微一笑,眉宇淡舒,如山頭皚皚春雪,映著璀璨風華。
從醫院開車回家的路上,錢多多忍不住好奇地追問。
「我不在那時候,你跟爺爺都說了些什麼啊?」
「沒說什麼啊。」周在元一臉淡定。
「我不相信!」錢多多嘟了嘟嘴。「看你們兩個後來都一副眉開眼笑的樣子,肯定說了什麼。有什麼好事也說來我聽聽啊?」說著,她傾身向他,討好地笑。
周在元瞥她一眼,還是不吭聲。
「說嘛說嘛!不說的話我就不讓你好好開車,會像這樣一直在你耳邊碎碎念到你抓狂喔!」發動耍賴攻勢。
「那你念啊。」他完全不在意。
「什麼?」
「你要念就念吧,我倒想看看你會不會口渴。」
「你……」敗給他了!唉,她怎麼會傻到以為自己能鬥得過這個腹黑男呢?
錢多多唉聲歎氣,周在元轉頭見她一副懊惱的神情,勾了勾唇,伸手揉揉她的頭。
這動作被他做起來超自然,而且分明帶著寵溺的意味。
錢多多不禁臉紅,乖乖地在車上坐好。「知道了,我不問就是了。」她好委屈似地嘟囔。
周在元無聲地微笑。
回到家後,他半躺在臥房沙發上做大老爺狀,說自己想喝酒,要錢多多去拿瓶紅酒,切盤起司,結果她捧來的卻是兩杯溫熱的牛奶。
「很晚了,喝酒不好,喝牛奶吧!幫助睡眠。」
幫助睡眠?周在元怪異地挑眉。這是拿他當小孩哄呢!
他靜靜望著她,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怎麼了?不想喝牛奶嗎?可是喝酒真的不好啊!」小小聲地解釋。
他淡淡一笑,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喔。」她在茶几上放下托盤,規規矩矩地坐到他身邊。
他卻像不滿意她坐得離自己有點遠,一把將她拽過來,安頓在自己大腿間,雙手從她身後環抱。
這姿勢實在太親暱了,教人想入非非。錢多多不爭氣地心跳加速。
可周在元似乎沒想做什麼壞事的意思,只是分出一隻手,扳過她微暈的臉蛋。
「錢多多,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真是個奇怪的女人。」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她一愣。「哪裡奇怪了?」
星眸含笑。「明明是隻貓,偏要狡猾地裝成小鹿,可等我把你當成貓時,又發現你有時候真的只是只小鹿。」
「你在說什麼啊?」她不解,又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臉紅,不安地扭扭身子。
「什麼貓啊小鹿的,莫名其妙!」
「別動。」他霸道地以雙手固定她柔軟的嬌軀,方唇涼涼地擦過她耳朵,吐露的卻是曖昧的溫熱。「多多,我們去登記吧!」
「登記什麼?」
「我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邊。」
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落下,猶如春雷,在錢多多心海炸開驚濤駭浪,忘了羞澀,驚駭地抬眸瞪他。
「你……瘋了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
「不對,你一點也不清楚!你、你糊塗了!我們說好了只是契約婚姻的,只做六個月的夫妻,是假的,是謊言,你別當真了!」
她整個慌了,六神無主,手足無措,吶吶地連自己都不曉得自己說了些什麼,只想轉身就逃,可他偏偏緊緊圈住她不讓她動,注視她的眼神堅定如恆。
「我就當真了。」
「你……」她慌得臉色發白。
他看了,低唇輕輕在她頰畔印落一吻,蒼白的臉蛋霎時又染紅,這可喜的變化令他愉悅。「多多,你喜歡我,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