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點我很確定——我喜歡依依、想要和她永遠在一起,看她和別的男生走近,我會生氣;我每天都要和她在司令台見面,一天不見,就覺得悵然若失;我每天睡前都要聽見她的聲音,一天不聽,就覺得少了什麼……
「直到有一天,某個和我分手的女孩告訴我,『你愛的是劉若依不是我。』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那樣的情感就是愛情!從喜歡到愛情,這感覺一天一天在我心底醞釀著,卻始終沒有勇氣對依依說明白,直到去墾丁旅行後,我終於鼓起勇氣對她說:『等我回來,如果你身邊沒有一個稱頭的男朋友,我們就交往吧。』
「那個晚上,因為說出這句話,我高興到睡不著,而看見依依把這句話當成承諾,開始用不同於朋友的眼光看我後,承諾越來越多、叮嚀越來越多,我開始有了『男朋友』的霸氣。
「那個七月,時間過得飛快,陪她唸書、陪她考試、陪她聊前途,我們突然發現,就算每天講話,還是有許多話來不及說……」
頓了頓,盧歙繼續說:「前幾天看過徵信社的資料後,我不斷想著一件事,如果那時候我不到阿姨家吃飯,沒告訴阿姨我父親的名字,是不是我和依依就不會分離?如果等到我二十九歲再揭穿姊夫是依依父親這件事,是不是我會有比較多能力來處理?那麼,不會有車禍、不會有太多的傷心、不會有十年空白光陰,所有歷史都將被改寫了吧。」
聽到這裡,周宇節握住妻子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他對盧歙說:「你怎麼會認為這十年是空白的?世間事之所以發生必定有其道理,沒有那頓晚餐,或許不會發生車禍,可也不會有接下來的事。
「那場車禍讓我明白,幼庭在我心中是那麼樣重要的存在,我看著病蹋上的幼庭,不斷想著,這樣一個錯身就是永遠,我怎能不即時把握,所以她一清醒,我對她講的第一句話就是——請嫁給我吧。
「同時,也是因為那場車禍,依依不得不依賴我,她讓我陪她到大學參加新生座談會、讓我照顧她的母親,於是我有了機會留在她們身邊,如今,我們成為一家人,並且有了栩栩。
「對你而言,那場車禍帶來的或許是負面,對我而言,卻是正面。
「至於你和依依更沒有虛度光陰,你們唸書,之後在社會中力爭上游,這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更何況,若不是有這十年的堅持,你怎會知道自己那麼喜歡依依,喜歡到明知道兩人之間橫著險阻,仍然不畏懼前進?你又怎會知道,依依這麼愛你,愛到明知自己和你已不可能,卻還是不肯放棄,接受其他好男人?」
依依這麼愛你,愛到明知自己和你已不可能,卻還是不肯放棄,接受其他好男人?
盧歙不斷反興周宇節的這幾句話。
所以,即使她不要他的承諾,卻仍然守住那顆心,不讓別的男人入侵?所以她沒有因為大姊一併恨上自己?所以她心中有他,他不曾在她生命中缺席?
周宇節有很好的口才,不但勸和了盧歙的心,也勸平了幼庭。
誰說不是啊,若非這個十年距離,他們怎麼會知道,兩人之間的喜歡和愛有這樣強烈的固執性?
「所以周叔、阿姨,你們不反對我和依依在一起?」他已激動得形容不出此刻心情。
「誰說我不反對,我反對極了,如果不是你大姊,我不會離婚,不會帶著依依回娘家,可我也不會碰上他……」幼庭轉頭望著丈夫,眼底有滿滿的幸福,接著她歎了口氣對盧歙說:「年紀越大越是發現,世間有太多事身不由己,但轉個彎未必是壞事。我不是聖人,對於你的大姊,我無法不介意,但我更介意的是依依的幸福,如果你有本事追回依依的心,那麼,放手去做吧。」
盧歙再抑不住滿腔感動。那時看過資料後,他感激周叔,如今他對周叔已不只是感激而是崇拜了,若不是他滿懷的愛,怎能讓兩個女人心甘情願放下恨意。
他起身,朝兩人深深的一個九十度鞠躬,感謝、感恩之情溢於言表。
「請你把依依的幸福擺在第一位。」周宇節懇求。
「我會的。」
「謝謝。」
周叔竟然對自己說謝謝,碰到這樣的男人,所有人都要為之折服吧。於是盧歙再度開口,提的卻是另一件事。「周叔、阿姨,有件事我必須對你們坦白。」
「什麼事?」他凝重的口吻讓幼庭略微緊張起來。
「是關於我大姊的,自從第一胎流掉之後,我大姊在劉家過得並不好,公婆的責難讓她壓力重重,她想辦法吃藥、找偏方,之後她陸續懷孕卻都流產,導致身體越來越差,直到去年,醫生診斷出她罹患乳癌,她認為這是報應,因她做了壞事,上天在懲罰她,她央求我找到你們,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親口向你們道歉。」
這個消息太令幼庭震驚。盧可卿還那樣年輕,怎麼會?
她知道劉家兩老抱孫心切,在沒有依依之前,她的日子也過得很可憐,甚至在依依滿三歲,她的肚皮卻始終沒有消息時,,就時常被諷刺、被損貶,那個無形壓力常壓得她喘不過氣,也曾經讓她想四處求助,是當醫生的弟弟不斷向她保證,她和奇邦既然可以生下依依,就不會是生理問題,應放寬心避免壓力太大。
但若非如此,公婆怎會在得知盧可卿懷孕之後,立刻轉換陣營,甚至逼他們夫妻離婚?他們唯一的失算,是依依用自己和盧可卿肚子裡的孩子賭,賭他們要誰,而那個答案太傷人。
依依跟著自己離開劉家大門了,但心底那個傷,若不是宇節,至今她或許仍沒把握依依能夠坦然面對。
手腳微微發涼,倘若她沒離婚,今天罹癌的人會是自己嗎?追根究底,不是可卿對不起她,而是可卿代替了自己受過?念頭轉過,心底亦泛起寒顫。
周宇節見她臉色發白,輕輕將她擁入懷中,溫暖在瞬間包圍住她,幼庭緩緩舒展眉心。
的確是壓力呵……她和宇節結婚沒多久就懷了栩栩,如果不是宇節擔心她是高齡產婦,瞞著她去做結紮手術,說不定他們還會有第二、第三個小孩。
「可卿的狀況還好嗎?」她猶豫了一會才問。
「手術後做了幾次化療,剛開始似乎有控制住,但上個月住院驗查才發現肝、肺都有癌細胞擴散現象,醫生說情況不樂觀。」
她望向宇節,見他對她點點頭,她便對盧歙說:「我會找時間去看可卿。」
「謝謝阿姨。」
「不要謝我,我能做的不多。」
「已經夠多了,我代替大姊謝謝您的寬容。」
幼庭搖頭。究竟是誰欠誰、誰負累了誰,真的很難說透。
「周叔、阿姨,我來這裡之前,有把我和依依之間的事,以及阿姨和依依的近況告訴姊夫了,他很感慨,說自己對不起阿姨和依依,明白自己無權對你們做任何要求,但他還是想請求見你們一面,而依依的祖母已經過世,祖父八十歲了,他們最大的遺憾是和依依失去聯繫,所以……」盧歙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分。
見不見劉家人,周宇節無法替妻子女兒做決定,但他必須挺身而出,因為他是家長、是幼庭和依依的支柱。
「沒關係,我會找時間和依依談談,長輩之間的問題你不必插手太多,你現在最重要的是追回依依。」
「我明白。」
「依依的父親同意你們在一起嗎?」他追問。
「不管他同不同意,都不會影響我的決定,我想在依依心底,她會更在乎您這父親的意見吧。」話說明了,盧歙希望他支持自己。
周宇節明白,輕淺一笑。他怎麼可能不支持盧歙?
這些年來,他聽過依依說了不少心事,怎會不知道她心底的結。
如果結不打開,想必依依這輩子都不會放下執念,而打開死結的最好方法,就是讓他們再碰撞一回,成功或失敗他不敢預言,但毫無道理的,雖然今天是他和盧歙第一次見面,他信任他。
他走到盧歙身邊,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很俗套,但我還是必須先警告你,你可以做任何事,獨獨不可以讓我的女兒傷心。」
「我明白。」盧歙鄭重點頭、鄭重承諾,他將盡一切力量,贏回依依的愛情。
十年不管是對他或對依依,都浪費得太過了。
第9章(1)
劉若依弄不清楚,今天是好運日還是壞運日,從早上開始,她不再接任何不明來電,於是來自盧歙的簡訊一通一通傳進來。
第一通他寫——有兩個男女他們一見面就吵,大事小事、芝麻事,連隨口一句話都能吵得天翻地覆,旁邊的人搞不清楚,既然處得這麼壞,為什麼不乾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