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她抱回床上,他拿面紙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此刻她的臉上,找不到以往那活力十足的笑,他開始感到愧疚。
「笑一個。」他用兩指勾動她兩邊唇角。
她噗哧笑出聲,瞬地,慘澹的色彩不見了,像是穿雲而出的光束,讓她的秀雅小臉充滿魅力。
「昊。」
「嗯?」他開始催眠自己,假裝她說的昊是灝。
「你可以靠近我一點嗎?」
「怎麼了?」他雙手撐在床畔,貼她極近,氣息幾乎噴撒在她頰邊。
單薇雅突地用力微抬起身,在他唇上親了下,隨即又痛吟著跌回枕上,慘白的粉顏有抹紅,不知道是痛還是羞。
季成灝錯愕地僵在現場,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她嘿嘿笑著,很害羞也很可愛。
「你的眼睛好漂亮。
「……是嗎?很多人都說我的眼神很看不起人。」他向來不否認,他確實是有點不可一世,天生的聰明才智再加上他後天的努力,他太容易招妒,為了自保,他養成了傲睨的習慣。
「嗯,是有點尋釁的意味,可是……」她仔細地看著他的眼,在他墨黑的瞳仁裡看見自己的身影。
「你的眼睫很長,像是天然的眼線,黑眸很大,看起來很深邃,我還看見你把我放在裡面,看見了你愛我。」說完,自己還很害羞地抿唇偷笑。
季成灝無言以對,內心暗想著她真會胡扯。從沒想過,看起來幹練精明的學妹,竟會在喜歡的人面前變得這麼小女人,竟會在失憶之後變得如此脆弱,就連為了確定自己的愛情,認定自己的存在,說了這麼多似是而非的謊。
然而說到底,她真的很喜歡那個人吧,喜歡到就算失去記憶,也如此惦記著他,如此想要確認他的愛還在不在……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羨慕起那個人。
真是好笑,人生至此。他第一次感受到羨慕這種情緒,而且還是在這種情況底下。
「早點睡吧。」他低聲說,內心五味雜陳。
「嗯……」單薇雅一雙水潤杏眼直瞅著他,直到他疑惑地回視她,她好一會才遲疑地問:「你不親我嗎?」……天殺的!他見鬼的待在這裡做什麼?
檢查,要他陪,睡覺,要他陪,醒來,更是要他陪,他一天二十四小時完全綁在她身上,繫在她可憐兮兮的央求底下,因為沒有鐵石心、惡鬼腸,區區凡人的他,只能認命地無限供應自己。
一連幾天下來,季成灝覺得自己快要比病床上的人憔悴了。
「昊。」
「太后有何吩咐?」他涼聲笑腔,幾日下來,快要掩不住譏諷人的本性。
「你好幽默。」她呵呵笑著。
他也笑,只是比她空虛就是。
「我們可不可以到外頭走走?」
「外頭在下雨。」
「那在走廊走走也好。」季成灝挑眉。這好動的女孩終於受不了天天窩在床上的痛苦日子了?
「我們看電視好不好?」他軟聲哄,儘管她想下床是好現象,但他不想她著涼。
她噘起嘴,很無奈。
「好吧。」
「待會,我再去買你最愛吃的雞腿好不好?」
「好!這一次我要吃迷迭香口味,還要配葡萄汁!」一說到最愛,她馬上眼睛發亮。
那坦率的反應讓季成灝笑瞇了黑眸。昨天他問過醫生,醫生說她雖然喪失了記憶,但不會遺失本能,原本的喜好、知識各方面,都還存在她的大腦裡。只是說不定當她恢復記憶的時候,就會遺忘這幾天的事。
想到這裡,他的笑淡了,發覺自己像是沙灘上的足印,一道浪上岸。就可以將他徹底摧毀。
「昊?」聽見她的呼喚,看見她擔憂地皺起眉頭,他立刻揚笑。
她很敏感,會因為他的態度和情緒而高度反應,所以他會適時提醒自己,面對她的時候必須微笑。
「看電視吧。」他打開電視,電視新聞正在播放流星雨的系列報導。
「哇,流星雨耶!好想去看。」她一臉期待。
「那有什麼好看的?」
「可以許願啊,有整片的流星許願,一定會實現願望。」那麼多的流星,總有一顆願意實現她的願望吧。
「要靠星星,還下如靠自己比較實際一點。」她側眼看他。
「你不相信流星可以許願嗎?」
「你成功過嗎?」
「沒有,就是因為沒有,所以想要再嘗試啊。」多麼理所當然的說法,讓他非常蕪爾。
「好吧,等你好了,醫生說你可以出院,我就帶你去。」承諾一出口,他隨即愣住。
他在胡說什麼?公司正等著他回去坐鎮,他已經在這裡耗上許多天了,只要她身體復原狀況沒問題,他勢必要趕緊回美國,但如果他走了,而她的記憶還未恢復,怎麼辦?
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是她心裡真正想要的那個人……在這裡的他,只是一個虛影,一個替身。
「你說的喔,一定要記住。」她笑嘻嘻,卻突地指著電視畫面說:「昊,你看,好漂亮的戒指!是流星造型耶,哇,等於是把願望戴在指上,這點子真棒。」季成灝看向螢幕,「如果你喜歡,我就送給你。」
「真的?」她驚詫地看著他,然後瞇起眼。
「你很有錢嗎?」
「還可以吧。」他低笑。
「那個很貴耶,上頭是鑽石耶!」
「那又怎樣?你只要告訴我,你想不想要。」單薇雅遲疑了下。
「想。」最終還是乖乖點頭,戒指是喜歡的,但更喜歡送戒人的心意。
「好,你等著,我一定會送給你。」就算有一天她恢復了記憶,忘了他,他也永遠下忘這段特別的人生旅程。
「你說的喔。」她嘿嘿笑,每當她小小得逞時,總是這樣笑,有點小得意也有點害羞。
久了,季成灝發現他還挺喜歡這樣寵著她,讓她笑出這樣的聲音,尤其當她柔膩地喚著自己的名字,他總會忍不住——他俯身,吻上她的笑,吞噬她的笑,有股衝動想要將她佔為己有,將她強行帶走,讓他可以繼續寵她,繼續在他身旁笑。
「昊……我不能呼吸了。」她嬌聲求饒。
季成灝又吻了吻她的唇,才暫時放過她。
臉頰還發燙著,她又提出要求。
「我等一下要喝彈珠汽水。」當他不願太靠近她時,她覺得自己被拒於千里之外,但當他偶爾吻她時,那濃烈的情意,又不知道為什麼總教她心裡揪痛。
好陌生,好奇怪的感受,有時候她會覺得他不是那個曾經很熟悉的人,她的記憶不全,很難說出真正的感受,但就是不太對,又好像對了什麼。
「醫院哪裡在賣彈珠汽水?」他不禁發噱。
「你能不能先告訴我,我要去哪買?」
「不知道。」她向來只負責喝。
「換一樣。」
「可是,我很喜歡喝彈珠汽水,總覺得它是我的幸運物。」
「這麼迷信?」先是向流星許願,然後又是車運物?他向來只相信自己的能力。
「這哪是迷信?那是因為我——」她頓了下,腦袋突然恍惚起來。
「怎麼了?」他察覺她的異狀,連忙問。
「沒。」今天總覺得頭暈暈的,眼前的景象好像有點扭曲。
「要不要我找醫生過來?」她笑著安撫。
「不用了,我很好。」季成灝仍是擔憂地瞅著她。
「這樣好了,如果你買不到彈珠汽水,那就陪我去遊樂園玩。」她笑得很開懷,喜歡他用擔憂的眼神看著自己,恍若在這世界上,唯有她能被他放進心坎裡。
「遊樂園?」他興致缺缺。
「對呀,上次我跟同學們去馭主題樂園,很好玩呢,等我傷好了,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她軟聲撒嬌。
「只要搭上纜車,就可以俯瞰整片花海,很漂亮很漂亮,還有遊樂區,你一定要陪我去玩。」
「果然是戶外派的。」他歎氣。
她說的樂園,他知道也去過,但他向來是直搭纜車去到遊樂區的下一站。下一站是綠色隧道,綠染天地讓人心曠神怡,絕對比遊樂區好玩數倍。
「你說什麼?」
「我說好,如果到時候你還想要我陪的話。」天曉得那時候她恢復記憶沒有,要是她恢復記憶,還會記得跟他的約定嗎?
就算他給了承諾,又有什麼用?
這樣一想,他競生出希望她不要恢復記憶的念頭。
現在這樣很好,雖然她有時的要求很令他頭疼,但他並不討厭這樣的相處模式,只是如果有一天,當她恢復記憶,再次把他當成路人甲,那麼他……
「記住了,這是你答應我的,你一定要陪我去遊樂區玩,還沒有人陪我玩過情人咖啡杯。」情人咖啡杯?他頭痛地捧額。
「我沒有別的選擇嗎?」
「唉,那是情人專屬的耶!」
「你以前都沒跟人玩過?」他好笑地看著她。
情人專屬?近來,他似乎逐漸喜歡上這種專屬的含意。
「沒有。」單薇雅回答得斬釘截鐵,毫下猶豫。
「我去過很多次,但從沒眼男朋友去過。」所以,這是給他的殊榮,不容他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