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國公已經聯繫幾名御史,估計這一、兩日,折子就會往上送。」
奉國公是謹慎性子,若不處處求證,估計不會輕舉妄動。「行了,下去吧。」
「是。」話音方落,衛七已不見蹤影。
看著微動的窗子,衛昀康走到桌邊,替自己倒了一杯水,輕輕啜飲。
衛七是祖父留給他的,從衛一到衛十六,總共有十六名,每個都是武功高強、能獨立行事的高手。
這些年,他讓衛家班替自己訓練出近百人,行文、行武、行商……各種人都有,這些人在暗地裡為他經營一些旁人不知的行當。
除此之外,他也攏絡父王身邊八成的下人替自己辦事、傳遞消息,傅管事便是其中之一。
祖父過世後,左氏在後院使力,他在前院使力,差別只在於左氏的勢力分佈他一清二楚,而他的實力,左氏全然模糊。
這場角力賽,他相信自己會贏,但與皇上的那場競賽,他尚無十成把握,皇上性格多疑,他必須步步小心,萬萬不能行差踏錯。
輕歎了口氣,衛昀康放下茶盞,轉身回房,床上的女人依然熟睡,望著她,他的眼底不自覺透出寵溺,笑意在臉龐擴大,既然她性格光明磊落,喜歡鑼對鑼、鼓對鼓的正面對決,那麼他身為丈夫,怎能不在旁搖旗吶喊,暗地幫她幾把?
他抬起長指,用指尖輕輕勾勒著她的臉,笑罵道:「傻女人。」
知道嗎?她差點兒被左氏暗污了一把,倘若沒有他把那些下人的親戚給抓起來,沒有傅管事那幾句恐嚇,東窗事發後,所有箭頭將會指向葉霜。
因為人是芷修院裡新買的,與左氏無關,也因為左氏對她們允諾,倘若她們招認世子妃是幕後元兇,左氏將會讓她們家人脫離奴籍,並各給一千兩,讓她們成為小康之家。
既然非死不可,能為家人造福,總好過白死。
唉,左氏這人不容小覷,這票剛買的下人才進芷修院十來天,就能被收買……這事兒,該給嚴嬤嬤提個醒兒。
不過這回,衛昀康寒起眉目,他要左氏狠狠踢上鐵板。
第五章 無風又怎會起浪(2)
捧著臉、望向窗外,葉霜剛分派好新工作。
不過,在看見墨菊錄下的資料,她清楚這些人早就被分派好了,一個個全是精心挑選過的,至於是嚴嬤嬤、辛嬤嬤,還是衛昀康的意思,就不好說了。
但依照她的猜測,絕對是後者,否則怎會恰好嫁妝裡有三個莊子,就有三戶陪房擅長農事?至於剩下的四十幾人,會算帳、會做菜、會針黹……各方面人才都有,衛昀康究竟期待她利用這些人做什麼?
想起那天他帶她參觀的各個鋪面,在馬車裡,他迎著夕陽的側臉。
在外人面前,他總是微笑,笑得吊兒郎當,笑得那些期待他上進的人完全拿他沒轍,但馬車上的他,眉頭緊蹙,眼底有濃得化不開的愁思,面具滑落,那是她第一次看見真實的衛晦康。
於是她握住他的手,用張老師激勵人心的口吻告訴他,「生命會為自己找到出口,只要有心,每個人都能走出屬於自己的康莊大道,何況爺不再是孤軍奮鬥,爺有我,團結力量大,我這顆煙幕彈在前頭擋著,爺想做什麼儘管做。」
猛地,他望向她,那雙古井似的濃墨雙瞳就這樣緊緊定在她身上,她看不清他的情緒是喜是樂、是憂是悲,只是被他那樣望著,她在心底告訴自己,她要和他並肩作戰。
於是她加快速度,把皇太后撥給她的幾十個下人徹底認識一番,她令那三戶擅長農事的各自挑一個莊子去巡視,再回來稟報。
方纔三戶人家都來回報了。
她這才曉得,說莊子實在太客氣,那根本是一整個山頭、一整片田地、一大塊肥沃的河川流經地。
每一處的出產頗為豐富,山產、田產、水產,這麼多產量再加上五個鋪面連在一起以及那幾名擅長烹飪的廚娘……
她大膽假設,衛昀康希望她開飯館、酒樓。
聽說那種地方是交換消息的最佳場所,不管他的目的是全身而退或圖謀大事,消息對他而言都是重點。
根據三家人的回報,葉霜順他們的心意,讓他們挑選想照管的莊園,只不過多提了幾句話。
比方山產除羌鹿、兔子、山雉等等之外,也別忘記收些藥材野菜。他們說山裡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竹林,她建議他們多做些筍子製品出來,至於溫泉眼,她得和衛昀康討論過才決定要不要建個山莊,專門招待勳貴富豪。
比方除河裡盛產的,也可以放養些魚蝦蚌蟹、鴨鵝雁禽,至於河邊沃土,再招些農事專家,看看可以種什麼瓜果菜蔬、水生植物,有機會的話做個專賣水生菜的主題餐廳也不錯。
她告訴他們,除了時蔬、肉類,再製品也是一條生財道路,她讓他們盡量多嘗試,並且慷慨放話,日後莊子所出,賣得的利潤,他們可以分半成。
這是大誘因,身為賣身奴才,替主子做事天經地義,何況每月除了月銀可以領,現在多了一筆收入,人為財死,驀地,她在他們眼底看見熊熊鬥志。
過去她把算盤打得劈啪響,心道,倘若衛昀康非良人,到時就帶著一百二十八抬嫁妝單過,可現在嫁妝是人家的,了不起她就是個人頭戶,再不努力表現自己的用途,倘若哪日被掃地出門,穿越史的重大悲劇便會於焉產生。
既然鋪子已經定下經營方向,接下來就是找那幾個廚娘好好談談。
經營酒館人人會,何況有那群陪嫁好手,她能贏人家的,就是點子。
怎麼找出這時代沒有的好點子,在衛昀康面前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如何把自己從庸婦變成CEO,是她接下來的努力目標。
就在葉霜寫寫塗塗間,奶娘抱著玥兒進屋。
玥兒是個好帶的孩子,凡真心待他好,他都會知道。
新來的奶娘葉霜並不滿意,但比起王妃想強行塞進來的那幾個,至少安全、安心,眼下暫且將就用著,等處理好手邊的為難事,她會再另尋奶娘。
玥兒很粘她,每天不陪玩個兩三回合就會哭鬧不已,嚴嬤嬤告誡她別太寵孩子,玥兒不過是個庶子,倘若認不清本分,以後要吃虧的,但這話她不愛聽,便頂了回去——
「管他是嫡是庶,只要我待他好,日後他就會待我好。人與人之間的情分是培養出來的,不是算計出來的。」
衛昀康這時剛好來到門口,看見兩人玩得開心,便用手在唇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免了丫鬟們的行禮,接著又聽見她說的話,他嘴上沒說感動,但笑意加深,心也跟著一片柔軟,忍不住想著,倘若左氏有她一成的善良,他的人生豈會如此不堪?
抱過玥兒,葉霜的額頭貼著他的額頭,磨磨蹭蹭,他笑,她也笑。
她把他放在床上,故意打個噴嚏,明兒看見她的樣子,笑得大腦袋往後仰,整個人往後跌去,她又把他扶正,再表演一次,他食髓知味,又咯咯大笑,搖搖晃晃他的大腦袋,然後重心不穩又往後摔。
母子兩個笑得停不下來,看得滿屋子人跟著大笑。
這是葉霜一整天最開心的時候,純真的、不帶算計的笑,才能誘得人心情開朗,比起帶小孩的辛苦,她更害怕面對衛昀康的侍妾丫頭們。
自從房嬤嬤來替王妃傳話,幾個女人連夜把班表排出來,將小日子錯開,以便好好伺候爺,她們把補品當開水喝,夜夜洗香香、扮美美,等著爺過去雨露均沾。
誰知道爺心裡是怎麼想的,寧可待在這屋裡,使力使勁搖壞她的小腰肢,也不肯換個運動場,天曉得,她也是女人,也有經期困擾好嗎?何況他又沒有場地不熟悉或主場優勢的問題!
葉霜想不透他,封米夏凌等眾美女也不理解,成天只會端著一張委屈臉,藉故到她面前晃幾下,晃得她心頭壓力大。
什麼?勸爺過去澆澆水?
誰敢?上回她不過偷樂一下,就被爺惱火,那個折騰啊……慘絕人寰,何況在柏油路面澆再多的水,會開出一朵花兒嗎?肯定不會。
既然如此,珍惜水資源,人人有責任。
前天墨菊來報,說封氏跑去向王妃請安。
哇咧,一個侍妾去請什麼安?她這個世子妃都沒做的事,小侍妾搶著做是怎樣?主子沒把左氏當成正經婆婆,她卻跑去拍左氏馬屁,這是在同誰叫板唱反調?
看來端莊賢淑也就那麼一回事,好吧,裝唄,看她裝到什麼程度,才能勾動爺的孝順神經。
葉霜倒不是嫉妒封氏替自己盡孝道,只怕她出門一趟,學些爛招回來,那才是真麻煩,所以讓嚴嬤嬤命人盯著,深怕她搞些ど蛾子出來。
「世子妃,王爺、王妃請您過去。」墨蓮神情緊張,快步從外頭走了進來,如果只是王妃,嚴嬤嬤還能擋,可如今連王爺都出動,肯定是事情鬧大了。